白家下半年似乎就交了好运。先是出了福娃,再是遭遇天灾不仅没怎么受到损害,还趁机采红菇大挣一笔;等两个福娃出生后,又是秋收季的大丰收!一时间白家上下高兴极了。
粮食收完,晾晒不怎么成问题——前院后院房顶上空间足够,再有就是注意看天是否有雨。那么接下来可以给阿福二福办个热热闹闹的满月酒席。
这个时候,天已经很冷了。某天早上醒来,从海面扑来的冷风呼呼吹,白鑫用卖蛋蛋得来的银钱请江氏帮他置办了一套过冬装备。结果江氏给他买了一床半新的棉被、三套双层粗布夹棉的裋褐以及小衣,省下大半钱。江氏又送了他一双自己做的布鞋,细细嘱咐他:“天冷的时候就穿两套外衣,外层的脏再换掉、中间的就一直穿着,反正不会弄脏中间那层。鞋子是伯娘自己做的不花钱,多加了几层布料的省着点穿啊,下地干活记得穿旧鞋。”
白鑫一一记下,问说:“只一床被子会冷吧。”
江氏嗔怪道:“往年你又不是没过过,如今手里有几个钱就藏不住了是吧,省着点花,将来指不定会怎样呢。你多拿些稻草垫在下面,拿以前盖的薄被铺在上头,既暖和又软和,明白吧!”
白鑫原以为他的条件最糟糕,直到进了宝丽几人的房间一看:三个姑娘睡的床是木板嵌在四脚床架子上(上方没有遮顶没有床柱,属于老爷子手工制作),床板上老厚一层稻草把上面的草席顶得两头高翘中间低。即便有铺了草,但是草席本身凉凉的,冬天睡得人心里跟着凉爽到底,姑娘们不比白鑫皮糙肉厚不怕稻草扎,席子是必须的,那就再在上面铺上薄被。说实话,铺的被子不够厚,还不如直接睡草上呢。晚上睡觉白宝夕直接抱住自己的亲姊宝丽,两人互相取暖倒是不怕,一起睡的宝花可遭罪了,她又不想跟它们凑一起,自己睡一头,然而等早上醒来,往往她自发地紧紧抱住旁边两人。白鑫为此深感同情。
至于火盆是没有的,唯一一个还是为着阿福二福提供的。好在老房子建得好,能挡风;那些盖房子随便拿土块石头快堆上去的人家,冬天难熬。
因郑氏要带孩子,购置办席面的是老爷子和老大。老爷子买东西讲究,该买什么不该买什么,并不因为喜欢两个孩子而胡买一通。花的银钱自然是公帐上的,按照郑氏的本意:这个要那个好,给太孙们的什么都可以——那江氏必定气得躺床上了。
来吃酒的都是些关系亲近的亲友。白鑫被派去通知这些人才知道老爷子人缘有多好,人家一听是老爷子的太孙满月,吩咐口中称赞表示一定捧场。且不少人为着几月前采菇的事情对老爷子不敬重,认真备了份重礼,吃酒那日诚心向老爷子表示歉意。
酒席是在十二月初一开的,前一日梅家的白其敏领着梅清梅芳林、秦家的白其梅带着秦霜平霜华霜姝以及霜安,一同回到白家帮忙做满月圆子,两家的汉子梅子源与秦简同白老大一起在外面做工挣钱并未回来。
满月圆子是小孩满月时候做的一种甜点,满月当日挨家挨户分发给村民。糯米磨成粉加入糖、水,和成面;晒干的豌豆拿清水泡软沥干拌上少量糖,糯糯米面揪成均匀的一团团、舀一勺子豌豆包进去、捏出一个圆锥状,放到蒸笼里面大火蒸,熟了之后在锥子尖尖点上红点。【写到这里又流口水啊!这是作者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的,可惜每次只有谁家小孩满月才有,就特别盼望大家赶紧生小孩啊,生完我就有好东西吃啦】
糯米做的点心要趁热吃,不然容易拉肚子。一个有成年女子拳头大小的糯米圆子,咬开甜香软糯的外层,露出里面的豌豆黄吃在嘴里沙沙的口感,这对于穷苦的村民们来说真是难得的美味,既好吃又饱腹。但是糯米、豌豆、糖,价钱不低,也只有生小孩的时候舍得做。
满月日当天,白鑫照旧跟着白宝元发圆子去,同时还有白其敏带着梅芳林与秦霜平在村子另一头发送。旧例生一个孩子分发一个糯米圆子,两个孩子就是两个。宝元提醒白鑫,这回再要送人的话只能多送一个,两个的话回去肯定要被骂的,因为糯米圆子个头大用料足、比鸡蛋贵多了。
白鑫受教地点头答应。谁知,长家没人在。前面的吴氏见状,趁机说:“我家跟他家是亲戚关系,你们把东西放我这,等他家人回来了,我再转交给他,怎样?省的你们多跑一趟,你们家今日肯定很忙,哪里有空闲再走一回。”
白宝元听她说得有理,便将两个糯米圆子托付给她。
林家与长家在同一个方位,之后去林家。却听的林大叔说:“阿鑫,我有事得离开一趟,过年大概回不来了。家里的就由你帮我照看着吧。”
一旁的宝元听了,十分好奇地问他:“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啊,林大叔连过年都不回来啦?”
闻言,林寻便不乐意了,心想:你都二十了还管我叫大叔,也不害臊。于是语气生硬地说道:“大叔我在军营里认识的兄弟有事找我。”
白鑫了然地应道:“晓得了,林叔路上小心!”宝元还待要问,当即被他拉走。
路上,宝元情绪高涨地说:“我刚一眼见那位林大叔,就觉得气度不凡,不像咱村里的人,倒像镇上的老爷公子。阿鑫,没想到你竟然认识这样的人物!你也不给咱们说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事求他呢。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以前是行伍出身吧。”
白鑫头一次看到白家大兄这么情绪外放——回来抱孩子的时候是在他小两口的房间兴奋也没叫白鑫知道。“大兄,快点回去吧,快中午了,马上要开席了。”
宝元拍着白鑫的小肩膀,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白家人多,自己人就能烧出几桌子饭菜,不需要另外找厨子。而来吃饭的都是关系亲近的——不论是血缘关系还是交往出来的关系,汉子们在前院坐着说话闲聊,内人们则到后厨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没,孩子们也有自己的交际圈。穷人孩子懂事早,一群十来岁上下的小娘子们围在一起讨论衣裳装饰绣活,良子们也乖乖地聊着什么,小男子汉跟着听了一耳朵就待不住了,上蹿下跳,讨论哪里的果子熟了什么味道的、几时吃了好东西、干了什么厉害的事情,但就是不跟白鑫说话。
大姊白宝丽见无人理睬白鑫,便叫他去找白老爷子。老爷子在这样的大日子只要闲适地坐在上座,等小辈们或者他的老亲们过来和他说话就行,这是老爷子辈分高年纪大的好处。
宝丽操心完白鑫,又操心宝花。今日虽说出了大太阳,但是冷风不小,没晒到太阳的时候仍旧冷得要死。但宝花今日不知道犯的什么倔脾气,死活不肯穿夹棉的上衣,没见宝夕都裹成一颗球了么。这会冷得缩着小肩膀往宝丽身上挨,却还要硬挺着。
如果白鑫瞧见的话,肯定知道是为何。宝夕裹太多肥得都没腰身了,自己看还过得去,叫心上人看见,多糟糕啊!
白鑫果然听了宝丽的话,老老实实站在老爷子身边听几个老头们讲古。老人家见多识广,说的故事颇有趣,白鑫听着听着入了神,还给他们端茶倒水送吃食。几个老头一见,对望一眼,觉得这孩子性情还可以嘛。
原先是在院子里开三张方桌,每桌可以坐八个到十二个人。因为是两个孩子的好日子,白家就多请了些人;单单白、秦、梅三家的人数就得一两张桌子才能容得下,这么一算就得有四张桌子。不过四这个数不吉利,改成五了——也就让大人带着小孩一起上桌。
开了席,几个老头看白鑫顺眼了,便将他留在主桌。菜式不太好但在村里算是可以的了:三菜一汤,水煮包菜、红萝卜炒鸡蛋、芥菜烧肉、酸菜海带蛋花汤。菜和鸡蛋是自家的,海带是海产中最便宜的,肉是买的比肥肉便宜的瘦肉,怎么说也是肉了,年纪小的几个孩子一直闹着要大人给夹肉。
主桌才有酒喝,是很寻常的烧酒,当然对于村民们来说就不寻常了。且它度数高,桌上的人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嗞嗞一声,有滋有味。老爷子喝着酒呢,突然说起一个典故:“从前,有父子两人去买烧酒,买了一大瓦罐,父子俩一人抬一头把酒挑回来。路上老父一个没留神踩到一块石子跌了一跤,盛烧酒的罐子‘嘭’地炸开了!”老爷子比起炸开的手势,叫旁边的老人吓得赶紧护住面前的酒。
“老父看到酒都流出来了,赶紧趴在地上舔。一看儿子还傻站着,便冲他吼道:‘驴脑袋啊!酒快流完了,赶紧过来舔!!还等什么呢,等菜啊你!’”
院子里登时爆出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