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信问道:“官府来收盐,好盐如何收?粗盐又如何收?”
张展回道:“好盐一担一百文,粗盐一担三十文钱。”
单看这个收购价,官府的确实是低得离谱了,可是高士信看到了那些盐之后,又觉得官府的价格其实还算是比较公道的。
高士信打开了盖在盐担子上的布,看到那些粗盐,只是最原始的盐巴,含有很多的杂质,表面带着黄黄的颜色,非常的难看。伸手抓起一把海盐,涩涩的,颗粒很大,也不均匀。这样的海盐用来炒菜,显然几乎不能用,也不知道可以用来做什么。
在这具身躯前主人残留下的印象中,高士信也没有吃过这种盐,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母亲给自己和张永做菜,用的盐是类似于他前世里那种粗盐,颗粒较大,可是也没有那么大,颜色不纯,也没有那么黑黄黑黄的都是杂质,也就是类似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里用的那种盐,比这些所谓的粗盐要好得多了。
“这里才是好盐,”看到高士信皱起眉头,张展连忙走到一边,打开了另外一口担子上盖着的布说道,“粗盐是日晒盐,好盐是我们用铁锅煮出来的盐。”
高士信走上前,看了一眼担子内的盐,所谓的好盐,成色也令人十分失望,因为这些所谓的好盐并非他想象中的那种细细的、白白的、粉末状的盐,而是和自己小时候吃的那些盐差不多。以铁锅熬煮出来的盐,也就这种成色,这未免令人十分失望。
“怎么用铁锅煮出来的好盐,也就这个样子?”高士信问道。
“这已经是很好的盐了,”张展回道,“官爷,想必您是用惯了那种雪花盐吧?细细白白的那种盐?那种盐我们这里可没有,那些盐不是陕西的井盐,就是西海(青海)的湖盐,那些井水和湖水纯净,才能熬煮出好盐。”
经过了张展的说明,高士信才明白,大明使用的精细好盐,都是来自陕西的深井或是西北的青海湖,那些干净的井水和湖水不含任何杂质,熬出出来的盐自然就精细了。而在两淮盐场,面临的东海(其实是黄海)却因为黄河泥沙大量流入海中,海水都是浑浊的黄颜色,这样的海水熬煮出来的盐都很粗、杂质很多,更别说晒出来的盐。
“听说还有闽盐、粤盐,成色比你们这里的好多了吧?”高士信又问。
“也差不多了多少,只要是海盐,基本上差不多。”张展回道。
广东、福建沿海的海水虽然湛蓝色的,看起来十分干净,但事实上也并非那么纯净,广东和福建沿海的河流可是不少,也有少量的泥沙流入海中。除非能够去西沙群岛那边取海水来熬盐,质量会好很多,但即便是南海深处的海水,也是含有不少杂质。别说南海深处了,就算是去太平洋中间去取来海水,也有杂质。
海水之所以又苦又涩,因为海水中不仅含有盐,还有其他的矿物质,所以后世的海盐,还需要进行提纯。
高士信问道:“若是我可以帮你们做出那种雪花一样的精细好盐,那么官府的收购价会更高了吧?”
“那是自然!”张展点了点头,“听说一担那样的好盐,官府收购价都有三两银子了,当然了,盐商的利润更高,三两银子收入一担,他们零卖,一斤盐就能卖到六钱银子。其实盐商还是更喜欢进好盐,只是我们这里没有啊。”
一斤盐六钱银子,两斤盐就是一两二钱银子了,一两银子可是等于当年一名农民一年的生活费用!这种高价的精细好盐,也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用得起。这种好盐是拿来刷牙漱口用的,而不是用来做菜的。一般酒楼里用的盐和大户人家做菜用的盐,是成色略差一点的,一斤大约三百到四百文钱的细盐,那种盐也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得起的,三斤盐一两银子,普通老百姓哪里舍得买那么贵的盐。
盐商贩卖那样的好盐,利润太高了,他们从官府拿过来的价格是一担五两银子,扣除拿到盐引、上下打点、贿赂官员、路上被军户所之类的关卡抽走的银子,运到目的地之后,一担精盐成本价大约在十两左右,可以卖到七十两银子!
更何况,那些盐商不仅贩卖官盐,在官盐中还掺杂了成本更低的私盐,这利润就更高了。
盐商购买那些普通的好盐,一担从官府拿来的收购价是一百五十文铜板,运到了目的地之后的售价为每斤三十文左右,一担盐的售价可达三千六百文钱!购入最差的盐,从官府那拿来的收购价是五十文一担,运到目的地之后的售价为八文钱一斤,一担可以卖九百六十文钱。
看起来似乎购买差的盐去卖,盐商利润的比例更高,其实不然,差的盐因为需要更多的盐才能赚到一担好盐能赚到的银子,数量多了,运费和路上过各种关卡的费用就高了,所以说,盐商能进到好的盐,当然都喜欢贩卖精盐了,只是没有那么多精盐,大明只有陕西和西海产精盐,海盐都比较粗糙。广东、福建有好一点的海盐,但是路途遥远,成本也不低。
若是能让灶户们制造出精盐,自然官府的税收也更高了,但是收购价高了,灶户们的生活也变得更好了。
只可惜高士信对化工方面了解不是很多,让他来精炼细盐,他做不到。于是他想到的自然就是张永了。
“你去一趟淮安,把张公公叫来。”高士信向吴六奇下了命令。
“诺!”吴六奇领命,带上四名锦衣卫,乘坐一条快船赶往淮安去了。
高士信转过头来对张展笑道:“其实我也不懂得精炼细盐,但我的好兄弟张公公他知道,就把他叫过来帮你们吧。”
“张公公来帮我们?”张展愣了下。
高士信哈哈大笑:“张公公可是才华横溢,若不是因为战场受了伤只能进宫当公公,凭着他的才学,考中一个状元都不成问题。”
四名锦衣卫拼命的划船,只用了一日时间就到了淮安。听说张永在上游的洪泽湖边上同徐光启一起帮助农户和军户修建新式皇庄,于是吴六奇他们在次日一早就划船赶去上游。
张永听说是自己的大哥在叫,毫不犹豫的带上了五十名东厂番子,乘坐一条大船,当时就赶往盐城。
两日后,张永到了海边的盐场。
高士信说明了自己把张永请来的用意之后,张永拉着高士信走到村口,看看四下里无人,张永这才开口说道:“大哥,你真糊涂啊!你以为我没想过要改善灶户的生活吗?我当然想过!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我把精炼细盐的法子教给了灶户,你知道获利最多的是什么人吗?不是这些灶户,而是当地的贪官污吏和两淮盐商!灶户们又能拿到多少好处?他们再辛苦,赚了再多,还不是被贪官污吏和奸商盘剥得一文钱都不剩下?别的不说,就说他们精炼了细盐,税收肯定高了好几倍!盐城一带的粮价也会上涨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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