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地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华辰不说话,何夏诺也沉默,夜晚的居民区,安静得出奇,家家户户的灯光中,都透着一股家的暖意。
何夏诺时而偷偷斜眼瞟他,昏黄的路灯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分外好看。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特别的关照,几次话到嘴边,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很晚了,回去吧。”许久后,他终于打破沉默,语气柔软得像身旁柳树的枝条。
何夏诺抿了抿嘴,顿了一下,“嗯,开车小心。”
她转身走进楼栋,腿刚迈上台阶,竟不自觉地回头,他还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自己。
脸上一热,胸中像有无数只小鹿在横冲直撞,何夏诺一溜烟地冲上楼,小心脏狂跳不止,她用手揉了揉胸口,自言自语地说:“跑太急了,跑太急了。”
华辰抬眼望向五楼的阳台,手中的手机忽而滑落在地,他低头去捡,带着温热体温的金色吊坠,从衣领中滑出,是一只金镶宝石的小鱼。
他伸手摸了摸,浓重的记忆重又潜入他的脑海,令他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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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旗朝,天宝二十二年冬。
昭阳公主在出发前一日,被秘密接进宫,皇上有旨,赐婚仪式一应按嫡长公主出嫁的礼节,繁琐中尽显皇家威仪。
吉时定在巳时,阿颜卯时起身,嬷嬷和宫女们先伺候她泡药浴,氤氲的热水中,混有以沉香、白蔹、白僵蚕、珍珠粉、青木香,雪莲,何首乌等名贵药材研成的冰肌散,嬷嬷一边帮她擦身,一边道:“泡过这药浴后,公主肤如凝脂,玉体留香。”
阿颜木木地靠在木桶中,一言不发,任由她们摆弄。
沐浴过后,便开始梳妆。平日里阿颜都以男装打扮,从来不涂脂抹粉,外人见了,都道是一个白净秀气的小公子。
化好妆后,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鹅蛋型的脸上,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眉如翠羽,粉唇如蜜,只是,眼神不再似往日般灵动,双眸中有深不见底的冷凝与黯淡。
两个嬷嬷抬出衣服架子,架子上挂着大红色的嫁衣和缀满珠宝的凤冠。嬷嬷赔笑道:“公主真是好福气,这凤冠与嫁衣,都是贵妃娘娘亲自选定的样式,您看这凤冠,上面镶嵌了八十一颗南海珍珠,每颗珠子都同样大小,浑圆无瑕,中间那颗大如鸡子的红宝石,是娘娘的珍藏之物,说是取其红火吉祥之意,预祝公主与金王婚姻和美。”
阿颜仍旧面无表情,一只手紧紧握住脖子上的羊脂玉佩,这嫁衣在她眼里,红得如鲜血一般,刺得她双眼发疼。
吉时已近,阿颜穿戴完毕,由两个宫女扶着,身后跟着十八名命妇和女官,向德政殿走去。头上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步履沉重,每一步都迈得艰难,感觉自己像脚带镣铐的囚犯。
此时,德政殿外的仪仗已排列就绪,七十二个宫人手执龙凤旗、皇伞,三十六个宫人手提宫灯,分别排成里外三层,中间整齐排列着六品以上文武官员。
德政殿内,大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御座下方的台阶上,红毯两旁列队站着三品以上的官员。御座前方是一张巨大的礼案,吉时一到,公主便要在此叩谢天地、列祖列宗和当今圣上。
礼案上摆着各色祭祀器皿,大红色的喜烛上,缠绕一双金色龙凤,红色的烛泪滴滴流落,犹如凤凰泣血,金龙饮泪。
惠帝身体欠安,颁下口谕,仪式由大皇子赫连璟代为主持。
璟王以金冠束发,穿着一身玄色朝服,腰间系一条红色缎带。他负手立于御座之下,目光炯炯,眼神中有万夫难敌的威严之势。
钟、鼓、石磬等乐器在殿外轰然鸣响,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少女,姗姗走向大殿,她肌肤胜雪,面容姣美,大红色的束腰长裙,将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
文武百官头一次得见昭阳公主玉颜,都好奇地抬眼观望,眼前柔弱纤纤的佳人,今起便要远离故土,长居塞外的苦寒之地,让人不禁怅然惋惜。
白相位列其中,心情沉重,由始至终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女儿一眼,只怕再看一眼,便会老泪纵横,悲难自抑。
璟王表情冷峻,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内心无比笃定,今日过后,等二人出了京城,一切都会按他的计划进行,三个月后,他便可以与阿颜自由翱翔于天地,一辈子不再受世俗的制约。
阿颜走进大殿,眼风扫见璟颀长的身影,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正看着自己。她不敢与他对望,目不斜视地向前迈进。
日夜思念的人,此刻却要亲自主持仪式,将自己送上不归之路,她艰难地迈步,仿佛下一刻,便会跌进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