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一时没有结果。但反正这个骗子一时不可能再行骗了,所以唐时锦也就没有再关注。至于唐进珩那一些同窗……桃成蹊针对此事,写了一篇文章,笔风冷俏,极尽嘲讽,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这些人却不能不对号入座,无不羞愧难当。而且别人都还好说,唐时珩身在其中,牵扯颇深,已然是在县令心中挂了号的,到时候县试之时,只怕品行这一关就过不了!一干人无不人心惶惶,而唐时锦,已经揭过了这一节,一心只扑在赚钱上。食坊一天天的盖了起来,唐时锦抽空去了一趟县城。她请桃花公子给提了“五香斋”的名字,准备做一个匾,顺便问问郑夫人,五香斋这个名头,她们要不要一起用。另外,还想去一趟印书坊,订几张纸,还要再去崇文书局,订几枝铅笔,还想去罗家铺子,还想……总之她每来一趟县城,真的是不虚此行。先到了三尺楼,郑夫人一听是桃花公子所题,立刻表示要一起用,然后连同做匾也一起包揽下来,两人还商量着印一些纸,到时候做为“包装”来用。商量完了,唐时锦打听哪一处有印书坊,郑夫人道:“家里就有啊!你要印什么?”她直接叫了一个伙计送她过去,唐时锦订好了,然后又去了崇文书局。跟掌柜的说了半天,要如何把墨锭子做的细细的,越细越好,然后再缠上一层纸……掌柜听的一脸迷茫:“你到底要做甚?”唐时锦道:“这样吧,你们只管帮我订十几根或者几十根这样的细墨,然后纸张我自己缠……”外头有人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唐时锦一回头,就见是郑清源来了,她便笑道:“我这不是感觉毛笔软乎乎的不好用,所以异想天开想弄个硬笔么!”郑清源问:“什么硬笔?”唐时锦想的就是现代的眉笔,仔细的跟他一形容,郑清源不愧是商人,立刻就感兴趣起来:“哦?这是你从何处见到的?”她道:“不是见到的,是我自己瞎想的。”郑清源道:“那着实好的很!”他转出柜台,跟她道:“出行之时,带笔墨纸砚着实不便,若有这么方便的笔,可以随身携带,也不用什么砚台清水,那像你我这等人,用起来岂不便宜?”“对啊!”唐时锦道:“我就是图自己便宜。”郑清源道:“那我们何不多做一些来卖?家中就有墨坊,劣等烟子只能用在书局,若是能做成你说的这种,岂不是无本万利?”这个,她倒是真没想过。主要她身为学渣,一直以为,人家用毛笔都很顺手来着!郑清源自从上次听到传言,说缘觉寺的高僧说她“财运通天”之后,就一直想着,再与她合作做什么生意,这不就送上门来了?他诚挚邀请:“要不我带你去墨坊看看?”唐时锦小好奇,就跟着去了。墨坊从外头闻着,又臭又香的,一进去,唐时锦就不由得咧了咧嘴角。我要跟你绝交整个墨坊,墙壁屋顶地面,包括操作的台子,全都是黑的,工人光着膀子,也是一头一身的墨黑,一抬头时,就显得眼白格外突兀。墨是由烟和胶二者制成的,和料时,据说要反复锤敲达十万杵,那样烟料和胶才能混合的细腻均匀,制成坯料。大部分的墨坊,都是用松烟做墨的,只有一成的墨坊,会用桐油、清油或者猪油做墨。郑家墨坊两种都有。据郑清源说,他们会直接派人去徽州,买了桐油就地点燃取烟,这样运输起来比较方便。据说一个熟练工,可以一个人照管取烟的灯二百余盏,必须得及时刮取,要是迟了,烟就过火了,费油料不说,还浪费时间。唐时锦还看到了一个放在地上的圆形的拱篷,边缘培着土,一个一个的连起来,足有十多丈,而且内外和接口,都用草席和纸糊了起来,隔上一小段儿,还有一个小孔出烟。唐时锦问:“这是什么?”“烧松木取烟用的,”郑清源道:“要烧好几天,等烧完了就可以进去刮了。一般说,靠尾的一二节取出来的,叫做清烟,这是最好的。”他伸手指了指:“从这儿,中节这里取的叫做混烟,就稍逊些,这边在头一二节取出来的,叫烟子,是最劣等的。”1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来:“所以你说的那种笔,我认为就用烟子便可,这烟子原本只能卖给印书局,要是咱们能做些别的,那就是白赚的,可以说变废为宝!对墨坊来说,就是换一个墨模的事儿,制成之后,连打磨描金之类统不必的,很是省工。”唐时锦点了点头:“那你先做几根出来试试。”郑清源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唐时锦跟郑家夫妇一起用了饭,又去了一趟罗家,跟罗娘子闲扯了一会儿,顺便订了一些大围裙和头巾、口罩,回来又拿了她之前订的简单的蒸馏设备,这才回了家,然后就忙了一下午,把食坊要用的酒给蒸了出来,加了事先试好的量,铜量杯的大约一杯半灵泉水进去。她前脚出门,炎柏葳就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坛子前,提起坛子来,就倒了一杯。然后他抿了一口,半晌没说话。桃成蹊在他身后小声道:“抓住一个偷酒贼!”一边就过来了,结果一看他表情:“怎么了?不好喝?”炎柏葳直接把杯子递给他:“你尝尝!”他这一递,冲鼻子的呛辣气,桃成蹊有些稀奇,真的抿了一口,然后眉头一拧,半晌才哈了一声,道:“太烈了!太够味了!”市面上的酒,也就十几度,唐时锦蒸出来这个,最少五十来度,那感觉,绝对是天壤之别!就好像喝惯啤酒的人乍喝白酒一样!而且之前炎柏葳没有味觉,喝酒是喝不到香味儿的,只有刺舌呛口的感觉,喝的是事后那点醺然而已。可现在,乍然喝到如此香醇又如此味足的酒,那感觉……简直要热泪盈眶!然后两人就暗搓搓的喝了一杯又一杯……唐时锦还真没注意。因为她今天买了羊腿,做了烤羊腿,一端上来满屋生香,就压过了那点酒味儿。颇大的烤羊腿烤的外皮红亮,切开的刀口里又能看到鲜嫩嫩的羊肉,孜然味和羊肉香完美融合,一闻到就口水泛滥了。桃花公子红着脸(喝的),一本正经的道:“有如此佳肴却无酒相佐,实在是太遗憾了。”唐时锦一想也是:“那好吧,今天可以喝一点点我新弄出来的酒,但那是我食坊要用的,一人……只能喝一杯。”炎柏葳喝酒一点不上脸,一点做案痕迹也没有,特别无辜的道:“两杯行吗?”她想了想:“那行吧,最多两杯,不许多喝!”于是炎郎君自觉主动的去倒了酒,唐时锦错过了最后一次发现的机会。贺元宵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半杯都没抗过就不行了,然后炎柏葳两人就着鲜香的烤羊腿,就着酒,喝了一个痛痛快快!唐时锦也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多好喝,于是就只管吃羊肉了。等吃饱了,她洗干净手,帮他们两个撕羊腿。炎柏葳已经醺醺然,狭长的眼晴都带了水光,一手搭着罗汉榻,手指轻轻叩击,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饮心先醉,此恨有谁知……”唐时锦偏了偏头,觉得他这种沉沉的嗓子,唱出来还怪好听的。尤其他嘴角带笑,眉眼斜飞,那又长又黑又密的眼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每眨一下,都似有一团销魂烟飘散开来,叫人为之晕淘淘,醉昏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