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鸥的语气很稀松平常,仿佛他们是对普通的好朋友。甚至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就是对在网上刚认识的音乐剧同好。总之,没那么多过去,没那么多纠葛,很纯粹的邀请。面对这样的邀请,向悠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只是很佩服孟鸥的坦然。邀请送出后,孟鸥耐心地等待着。那杯饮品只剩下三分之一,这会儿应该能少喝就少喝。否则杯子空了,也没有坐下去的理由了。喝不了饮料,他就摸杯子。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握圆杯子还有剩,拇指顺着杯壁的磨砂花纹,一格一格往下慢慢捋。他的腕上戴了块表,一半隐在衬衫袖口里。黑色皮带金属表盘,看起来很低调。估计不是什么教人咋舌的大牌,只是大抵也不会太便宜。就是像他这种还不算成功、但需要伪装成功,或者需要看起来很有成功潜力的商业人士,都应该拥有的一块中档腕表。“a市……太远了。”向悠想了想道。“我帮你打个飞的,指不定还能白天去,晚上看完就回来。”想必这位“成功人士”,在商场上面对客户也这么考虑周到、高歌猛进。“所以,坐飞机折腾一个来回,就为了看场大悲?”向悠哑然失笑。“它不值得么?”孟鸥反问。像是有人用小锤在天灵盖上敲了一下,向悠定住了。值得吗?不值得吗?她喜欢这部音乐剧,也喜欢这个剧团。她从高中时就盼望着,从前的场次录像不知看了多少遍。这些东西对一些人来说是爱好,对一些人来说,甚至可以上升到信仰。向悠当然达不到那种高度,但就算在爱好里,也分了个三六九等。她大概就是中档的那种。很喜欢,也不甘愿只是对着屏幕,愿意花钱花时间去现场。但并没有爱到可以为它抛下一切的地步。大学时的一场期末就让她放弃了。而现在,似乎更没有去的理由。她太忙了,工作和备考让她身心俱疲。她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有坐飞机到处玩的精力了。想想有些可笑,她也才二十多岁,依然年轻着,怎么就开始怀念过去。所以,就算不是孟鸥邀请她,她可能也不会去。向悠突然有点儿难过。为自己难过。“还是算了吧。”她笑得很礼貌,幅度不大地摇摇头。孟鸥愣怔了一下,眼角弯垂下去,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若不是这个角落足够僻静,她怕是听不到那三个字:“因为我?”向悠抿了抿唇。以他们的关系来说,其实这个怀疑,倒也不算自恋。要是从前真正自恋的孟鸥,一定会说……罢了,不要再想了。她还是认真面对眼前的这个孟鸥为好。“没有。”向悠实话实说。孟鸥突然松了一口气,苦笑了下:“我猜也是。”“其实,我是挺想去看的,但是实在太忙了。就连像今天这样出来逛一逛的时间,之前的周日也不一定有。”向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洋洋洒洒解释了一堆。“辛苦了。”孟鸥的语气很认真,“还是之前的工作吗?”“没有,我跳槽了。”向悠觉得氛围有点紧绷,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涨了三千。”“厉害啊。”孟鸥颇为赞赏地点点头,“你这涨薪幅度了不得。”“切。”向悠笑着一撇嘴,“可别揶揄我了,涨得再多,哪比得上你们起薪就高的。”“起薪高,那是因为消费也高啊。”孟鸥轻轻叹了一口气,“房租占去大头,再扣掉吃饭交通这些最基本的,每月也不一定能攒多少。”“那你还不是非要待在a市。”向悠是笑着说的,用开玩笑的语气。她的心里也确实是想随意开句玩笑,没过脑子就说出口了。结果说完了,好不容易热起来的氛围又冷了下去。“你说得对。”孟鸥垂下眼,“我干嘛非要待在那里。”她没料到孟鸥会是这个反应。因为这个话题他们之前聊过,完全不是这样的。一千天了,可能彼此心里,都有了些亲身体验后的考量。但是向悠没法顺着接下去。因为好多车轱辘话从前就吵过了,干嘛隔这么久还让自己不痛快。所以,她反而替他找起了a市的好:“开头可能不容易,等到以后立足了就好了。到时候拿了户口,不管是教育还是医疗资源,都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每年有多少大学生在那里毕业,有多少想留在那里。”孟鸥又开始一格格地摸着玻璃杯,“……又有多少真的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