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问:&ldo;长得怎么样的一个人?&rdo;
汤老头想了好一阵,才含含糊糊地用手比着身高道:&ldo;很高大的男人,三十来岁,样子长得挺上眼的,就是看着有点阴郁,怎么说呢……&rdo;
唐诗抬手往自己左眉梢上一划,接话道:&ldo;那人眉侧是不是有一颗朱砂痣?&rdo;
汤老头思忖了一下,惊讶地道:&ldo;对,对,好像是有的!&rdo;
唐诗眸色一暗,探身从床柜抽屉里取出个夹着支圆珠笔的小本来,一口咬掉笔帽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一串字,撕下来递给那汤老头:&ldo;你去把单子上的东西买回家捣碎,用锅隔水蒸着,等锅里的水差不多蒸干的时候,就赶紧取出来放在屋子的每个角落。&rdo;
我凑过去瞅了眼,不看还真不知道这家伙居然写得一手好字,跟临帖似的,字字端秀,都是些中药名字,黄芪、当归、菖蒲诸如此类。
汤老头颤巍巍地接过去应承道:&ldo;好,好……&rdo;
唐诗点了点头,又郑重地看着他俩说:&ldo;我想现在见见你们家媳妇,可以吗?&rdo;
夫妇俩亟亟应说好。我以为我俩是要到产科病房去,谁料那七婶说今天一大早他儿子就坚持把媳妇接出院了,我和唐诗只好跟着她一起打了出租车往她家里去,汤老头遵着那单子去买东西了。
第四章
他们住的地方在市里一个老住宅区,看大楼外墙就能知道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楼房,大院式管理的住区,邻里基本上都是老住家,我俩跟着七婶气喘吁吁地爬上七楼,刚迈进门就扑面而来一阵恶香,我被呛了一下,咳个没完。唐诗和七婶却似没嗅着那味道似的,径直进了屋里去。
虽然是上了年代的单位房,三室一厅倒是相当宽敞,看得出搬进来时重新修整装潢过,家具墙面都很是新净。七婶领我们到主卧里,那媳妇就半昏半醒摊着衣服躺在床上,淤青的疙瘩比昨日见到的扩大了一大片儿,肩尖上的已经破了脓,混着血水皮肉,黏糊糊的一片,像被狗啃过似的,骨头都快露了出来。那床边坐着的小平头左肩上也缠了一圈绷带,见我们进来,他看了我们一眼,又迫切地看着七婶,似是要说什么,七婶过去和他低声耳语了两句,又摆摆手让他坐下,他才没做声。
房间里充斥的气味让我大气不敢喘一下,那边媳妇忽然呻吟起来,手指死绞着被褥,呜呜地哭起来:&ldo;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rdo;
唐诗看着皱了皱眉,又径自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这房间应该是屋子的主人房,地方偌大,但朝向不好,所以采光极差,又挂着厚窗帘,大白天也是阴阴沉沉,房子里摆设很简单,两个柜子,一张双人床,窗边放着的婴儿摇床置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孩衣服和好些婴儿用品。
没多久,那汤老头就买好了东西提着个纸包回来了,按唐诗说的把捣碎的药粉隔水蒸好,置到屋子每个角落,也不知道是不是药味太浓重,我跟唐诗两人在阳台抽了根烟回来后,就觉着刚进门时那阵怪异的恶香没了。唐诗从包里取出几张巴掌大的红喜纸,拿那药粉一抹,然后就在上面写字,先是他自己的名字,然后是我的,又问了屋里其他人的名字,一一写上折好,按着名字分给各人贴身带着。
我捏在手里问他:&ldo;写名字用来干吗?&rdo;
唐诗故弄玄虚地说:&ldo;晚些你就知道了,只管拿着,有了它,今晚就什么都不用怕了!&rdo;
接下来唐诗啥也没说,啥也没做,只是让我们干等。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一点,蹭了人家两顿饭和一顿夜宵,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心想自己明天轮的还是早班呢,要不就先走了,正要站起身的时候,突然嗅到一股怪异的香味自身后传来。
我惑然地看向唐诗,他却一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镇定自若地抓了一把瓜子在嗑,我心想事情没完我回去也不得安心,只好挪过去在唐诗边上坐下。过了半晌,那味道越发厉害,我着实有点受不了,想找根烟抽抽,好盖盖那味儿,伸手去口袋里把烟盒摸出来了,却找不到打火机,正想着会不会丢在阳台上,一抬头才察觉这房子有点儿不对劲,厅里的光线越发昏暗起来,往四周看了一眼,见满室笼着一片灰青色烟雾,袅袅绕绕,我忙抓了侧旁的唐诗一把,压抑着声音道:&ldo;唐诗!快看……&rdo;
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往那媳妇的房间指了指,我循着那方向看去,那房间门扉虚掩着,里面像起火似的大团浓烟在往外冒。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来,是低低的呜咽,那哭声像幼猫嘶叫似的,明明是从房间里传出来,进到耳中却像是空谷回响,千转百折,听得人头昏脑涨。我忙站起身来想要往房间走,这一使劲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我心里叫了声糟糕,瞥眼看向唐诗那边,竟没见着人,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四周的雾霭越来越浓,不到片刻这室内已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时身体倏地一松,手脚一阵酸麻,竟能动了,我摸索着走了几步却没碰到任何障碍物,四周是一片空旷,我着实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身在那客厅里,试着喊了一声:&ldo;唐诗?&rdo;
那声音像是荡不开似的,只在耳边嗡嗡地响,那尾音响到最后忽然像切换了音频一样换了个声调,吊高成阴森又凄厉的哭声,我的心一下子也跟着吊到嗓子眼,下意识地捂了捂口袋,碰着唐诗给的那张红喜纸忽又定下了神来。那哭声就像有一大群黄蜂从四面八方朝这边涌动,光是听着都叫人头皮发麻,我亟亟往前走,开始感觉到脚下有什么翻涌,身边的雾气越发浓稠,甚至能感觉到拉扯四肢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