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渐渐小了,气力一丝丝竭尽,流干了鲜血的躯体轻如鸿毛,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就连濒死的无力也感受不到了。
苦撑了一生的生命宛如破开的帛巾一般铮然断裂,那些执念和负累随着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消散于尘世。
敖冽像抱着婴孩一样把她慢慢冰冷的身体抱进怀里,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擦拭,红白相间的伤口已经结出一层薄薄的膜,停止了流血。
大掌覆上曲雁屏安然闭上的双眼,脑海里蓦地将她的影子与幼时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他想,至少在此时,这双眼闭着的时候,她是没变的。
小女孩还没长大,魔教才刚刚成立不久,自己也不过十余岁,花光积蓄买下的碎空山还是块荒凉的野地,他撸着袖子,和那些追随他的人垦地修房屋,小姑娘就在旁边提着装茶水的食盒,躲在那颗百年的大树底下避暑等候。
后来集市建成了,魔教人多了,他不用亲自下田了,又开始愁该怎么向那些不服管的家伙们收租,这些魔修们肆意妄为惯了,是该想想办法治治他们以示威严,长成少女的她此时早有了主见,时常为他提一些建议。
再后来,她眼中的火燎原之势扩张,他无奈之下选择暂时拉开距离让她冷静一下,却在这时候遇到了文锦,那个让自己五脏六腑又重新活过来的女人。
等碎空山破了,玄天殿塌了,那颗百年老树被烧作焦炭,所有的事情已经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谁能说自己没有过错呢?可再给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在那日午后,亲自去收租最困难的那铺视察,然后找到那个鬼鬼祟祟的女子,故意与她相遇。
只是注定要辜负一些人了,但这不是在做一个抉择,而是必然的结果,他,魔君敖冽,注定遇见陆家女弟子文锦,两情相悦,结为连理。
一个虚浮的脚步跨进了屋子,迟缓的、无半点内力的步伐停在了敖冽身后,犹豫着开了口:&ldo;魔君……我们,我们去碎空山吧,把阿屏葬,葬在那里,她一定是高兴的。&rdo;
敖冽徐徐抬头看他,掀起波澜的内心缓缓回归平静,&ldo;是啊,我们带她回家吧。&rdo;
她在那里懵懂到识事,那里才是她的家。
他把一只手摊开支出去,放在连靖面前,等了一会儿,见连靖没反应,哑然失笑,&ldo;阿靖,拉我一把。&rdo;
&ldo;啊,好,好的……&rdo;连靖红着脸去拽他,两个人的手握到一起,费了很大劲也没能把人拉起来。
敖冽不着痕迹地施力,顺着他的方向站起来,无比自然地在他杂毛乱飞的脑袋上揉了揉,随口道:&ldo;阿靖力气还是太小了些,回去得把功夫课重新拾起来。&rdo;
连靖垮了嘴,如蚊子叫一般应着,&ldo;……哦,哦。&rdo;
☆、第101章
拿了剑,陆晚风由秦初寒撑着出了书房,看着外面拨云见日的蓝天,忽然有些感慨。
谁也没想到一场恶战竟然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以罪魁祸首自我了断为结局。
他猜想过曲雁屏的初衷,从一线天里了解到的细枝末节中推测出最站得住脚的结果‐‐一个女人能为一个男人执着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忠心已不足矣,除了情爱,没有其他的可能。
事实证明的确是如此,可强求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如何能有好的结局?
因此他无比庆幸自己与秦初寒并没有那些波折,两情相悦,彼此相爱,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感觉通体舒畅,可就在呼出去的时候,一半卡到了喉咙里。
练武场尸横遍地,战斗已经进入尾声,竟都无暇去顾及这场婚礼的两位主人,陆江林就这样抱着失去意识的凌秋雨从擂台上缓慢走下,停在侧边的院落石门前,那张平和温顺的脸苍白如暮鼓晨钟的飞雪,茫然而僵硬,呆呆地望着他们。
看到希望似的,陆江林眼中亮起了光,快步走过去,急切地说道:&ldo;快救救秋雨,她受伤了……&rdo;
陆晚风闻言,把人接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凌秋雨胸口的伤,不是很深,已经用灵力护住气脉,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人好像晕过去了……
&ldo;初寒哥哥……&rdo;闭着眼的凌秋雨忽然扑向秦初寒,伸手把人抱住,一身的力气压到他身上。
原来她根本没有晕倒,只是假装罢了。
秦初寒连忙搂住她,站稳。
看陆江林,发现他脸色又苍白了三分,咬着下唇,始终盯着凌秋雨,手悬在半空。
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陆晚风轻轻拍了拍凌秋雨后背,低声道:&ldo;没事了,我在,曲雁屏已死,差不多要结束了。&rdo;
埋在秦初寒怀里的脑袋动也不动,逃避一般沉默着不回答。
&ldo;你带秋雨去……&rdo;陆晚风想让秦初寒带着她去找大夫。
但是显然秦初寒不愿意离开,顺手把人交给了不远处的一个凌家子弟,提剑守在他身边,&ldo;我陪你。&rdo;
陆晚风失笑,其实也不必担心这么多,陆江林心血大量耗费不是那么容易恢复过来的,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此时交起手来拿不到好处。
扭头面对自家大哥,有默契的,陆江林也转了眼,与他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