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云将她额前的头发拨开,轻柔地擦着她眼角,问:“好点了吗?”
却明显觉得另一双眼睛,灼灼如烈日,在不过几厘米外,一瞬不瞬地注视她。
吉云立刻坐直了身子。
“乐乐。”徐敬尧说:“她叫乐乐?”
吉云点头。
“大名呢。”
“康乐,希望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意思。”
“她今年几岁了?”
“五岁多点吧。”
“小班?”
“中班了。”
“我听她喊你小姨,她是你亲戚家的孩子?”
“……”
徐敬尧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生活里,除了钱和女人,吉云几乎找不出第三样值得他关心的事情。
而他此刻的关心是这样的多此一举,恨不得向天下人昭示他的反常,吉云只是稍微用脑子想了想,便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敬尧,”她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夹杂着不解:“乐乐是我同事的女儿,你应该见过的,她说话大大咧咧没轻没重,上次你来找我,还是她招呼你的。”
徐敬尧眼中似有一刻的失神,然而很快就被他擅长的情绪掩藏下去,他很轻很浅地笑出一声,自我解嘲似的说:“是啊。”
彼此都是一阵沉默,徐敬尧再开口的时候,刚刚的那番尴尬早已翻篇,他语气仍是一贯的玩世不恭:“你还知道我上次来找过你。”
他一恢复正常,吉云也就插科打诨:“后来事情太多,一下子忙忘了。”
“嗯,你事情多,你事情最多。”徐敬尧老生常谈:“每次来找你,你都是忙,打电话给你,也老听不见。上次好不容易通了,一下子和我絮絮叨叨说了四十来分钟,算是一次性补偿给我了对不对?”
提到电话,吉云真有些尴尬。
她昏睡那几天,神智走在本能后头,不知道在大脑偷懒的时候说出过什么出格的话。
心里在问与不问之间打着擂台,幸好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用熙攘的人流冲散她的思绪。
素娴已经等在门诊部前头,见到吉云和抱着乐乐的徐敬尧,连忙把他们往急诊处领。
吉云一路说了百来个对不起,素娴听得耳朵皮了,反而来安慰她:“我请了整形外科的主任过来亲自坐镇,说不定缝完针拆了线比现在还漂亮。小孩子有个磕磕碰碰很正常,你别往心里去啦,我这人法制观念很强一定不会掐死你的,顶多也就和你在非工作日绝交绝交什么的。”
“那工作日呢。”
“继续保持独立自主的外交关系。”
“……”
“还指望你继续给我带孩子呢”
“……”
等看着孩子缝过针,素娴拉着吉云走到房间一边,压低声音说:“今天我也有件事对不起你,之前和你信誓旦旦说陈琛过来等你的,后来经过我仔细一观察,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之前江医生的病人,就是你接手过一阵子的那个,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他们家也放弃治疗了,把人搬回去一家人开开心心聚一天是一天。正好今天出院,他是跟着他们一家过来帮忙的。”
吉云倒也不觉得意外:“我也不是为他过来的,这不是乐乐受伤了么。”
素娴直叹气:“好吧,好吧,算我多管闲事了,以后这红娘媒人的事情我一件也不操心了。本来还想告诉你陈琛刚走,你现在出去就能见到——喂,吉云,你上哪儿去!”
吉云头也不回:“上厕所。”
素娴说得没错,陈琛仍在,就在门诊部外的停车场上,正一件一件地往车上拿东西。
今天开得也不是他那台行将就木的小货车,为了接人,换了辆银白色的五菱面包车。
他穿着那件她记忆很深的蓝衬衫,长袖仍旧挽到手肘,隔着老远,吉云仿佛还能看到他胳膊上因为用力凸起的青筋。
喜报从车里钻出来,递给陈琛一瓶矿泉水。
吉云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居然会是那条借给过她的粉裙子。
暑气尽散的九月底,喜报穿着一条无袖短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