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云站在公寓下头,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清晨山里下了浓雾,飘到这座城市的上空,已经稀释成柔纱似的薄雾。绕在吉云的身上,其实稍一动作就四溢开来。
她头发上还是凝了细密的水珠,连睫毛上也有,一说话,一眨眼,就甩下来几滴。
陈琛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林玉咚咚咚地自楼上跑下来,说:“怎么是你啊。”
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陈琛这才缓过神来,用手给她掸了掸头发上的露珠,然后弯腰将一地的购物袋都捡起来。
吉云向林玉招了招手,说:“是我。”余光里,蹲在地上的他仰头看她脸色,她笑起来,说:“我跟着陈琛去他家里呢。”
林玉雀跃,侧身从陈琛身边绕下来,说:“真好,我也一起去呢,路上可算有个伴了。”
说着将那些购物袋接过来,高兴地说:“琛哥,我帮忙扔车上去!”
陈琛答应着,看到吉云拧着眉头,不怎么高兴地将眼珠子转到林玉身上,又转回到他脸上,然后故意怪声怪气地说:“幸亏有我跟着啊。”
陈琛笑了笑,没理会,摸摸她下巴,又摸摸她的手,全是冰凉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陈琛问。
吉云说:“才来没多久。”
到底来了多久,往往不如她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陈琛心里清楚,吉云当然更清楚。
吉云几乎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立马起来梳洗。
一连几天都没休息好,镜子里的女人是又黄又干,黑眼圈足以和国宝一较高下。女人年纪一大就禁不住折腾,吉云可不想站在陈琛旁边被人说成是姐弟,于是时间再紧也特地画了个淡妆。
刚一出门喊了辆车,司机问地点的时候,她又发了懵,来了两天,和陈琛见面的地址除了火车头就是九龙,她压根不知道他家在哪。
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去火车头问了地址。
接待她的是个年轻人,对这社会的人情世故还不太了解,吉云明明写着一脸的生人勿近,他还是十万个为什么附身似地问东问西。
“你和我们琛哥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几年了?你们以后在哪发展?琛哥还跟不跟你走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吉云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咿咿呀呀敷衍半天,忽然一个怔忪闭上嘴,心里浮上来一个很深刻的问题,什么叫“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吉云绷着脸:“陈琛和你说我们结婚了?”
男人直点头:“琛哥给我们介绍的时候,直喊你老婆呢!”
坐到车上的时候,吉云还耿耿于怀那句话,问:“陈琛,你干嘛和别人说我是你老婆,占我便宜啊?”
陈琛嗓子眼犯干,拿余光瞄了她一眼,又紧盯路况:“我开车呢。”言外之意就是你安静坐会儿,别总闹。
吉云正气不过,林玉忽然从正副驾驶位的中间冒出一个头,大吃一惊道:“什么意思,你不是琛哥老婆啊?”
陈琛脑仁子疼,吉云则是手膀子疼。
林玉揪住吉云胳膊,恨不得将她扯后座上来,一本正经地问:“你是不是和琛哥吵架啦,琛哥人很好的。你别一着急就和他划清界限,琛哥会很伤心的。你究竟是不是他老婆啊,你说啊?”
哪有什么多项选择,林玉俨然就是威逼利诱,吉云生怕自己说出半句不合她心意的话,就会立刻血溅当场,只得梗着脖子深呼吸,自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我是。”
林玉这才满足地舒口气:“就说嘛,琛哥从来不会骗人的。你以后别这么任性了,不然我就不给你当和事老了。”
陈琛实在没能忍得住,低低笑出声来。吉云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他大腿上,曲起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挠,男人身体的肌肉猛然一僵。
车里终于安静了。
陈琛的母亲年纪不大,但身为农村人一直下地劳动,又从不讲究保养,猛地一看比实际年龄几乎大上一轮。
只是眉眼间细看,仍旧存着几分清秀,朝向你望的时候,怯生生的,带着几分风情,正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江南女人。
陈琛轮廓更深,大约是继承了爸爸,只有白皙的肤色乃是承袭了他母亲,只是一个男人这么白,不知道是好是坏。
陈琛向他母亲介绍来人的时候特别简单,“林玉、吉云。”
短短四个字就足以囊括一切,却反而因为不够坦荡教人疑惑。陈母看了看陌生女人,又看了看儿子,重复刚刚那个名字:“吉云?”
林玉很亲热地去给她穿外套,在她耳边轻轻说:“阿姨,这个就是琛哥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