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这面墙已经摇摇欲倒了,先在上面推了一把的是隋文帝。开皇二十年(600年)十月一日,他从仁寿宫回到长安,哆嗦着说: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为何忧愁呢?仁寿宫离长安不远。但却使我每次回京师,严备侍卫,如入敌国。我最近拉肚子,寝不解衣,昨晚睡觉想离厕所近些,但在后房休息又怕不安全,还是回前殿睡觉。折腾得我好苦也。
其实这完全是他心理作用,可他偏将这看成是真实的了。
于是,他准备对东宫动手,先是将东宫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捉了起来,命专人审问。又让杨素随时报告东宫杨勇对自己抓他宫中人的态度,隋文帝这一举动当真是可笑之极,捉了人家的人,还想让人家点头称赞,这怎么可能呢?
自然,杨勇是有不满的,又经过杨素的润色,一幅太子要造反的画卷完整地展现在隋文帝面前了。但这画卷上还缺一枚印章,有这印章才能证明画卷是杨勇所作。
杨勇最信赖的东宫大臣姬威适时地站了出来,充当这枚印章,大推这面欲倒的墙。
姬威讲故事的手法很是老到:&ldo;皇太子由来共臣语,唯意在骄奢,欲得从樊川以至于散关,总规为苑。兼云:&lso;昔汉武帝将起上林苑,东方朔谏之,赐朔黄金百斤,几许可笑。我实无金辄赐此等。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过杀百许人,自然永息。&rso;前苏孝慈解左卫率,皇太子奋髯扬肘曰:&lso;大丈夫会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rso;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执法不与,便怒曰:&lso;仆射以下,吾会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祸。&rso;又于苑内筑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辍,营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lso;至尊嗔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是孽子乎?&rso;尝令师姥卜吉凶,语臣曰:&lso;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rso;&rdo;
特别是最后一件事,太子让巫师算命,后来跟他说,老头子十八年有一个坎,期限就快到了。这显然证明了杨勇想要隋文帝快死或者快退位的事实,而如果老头子过了这个坎,他就要造反。
做老子的终于哭了,不知是因为恨铁不成钢还是儿子的大逆不道。他立即下令禁锢太子和东宫所有人,并让杨素审问与太子往来的部分大臣,严加审问。当然,不用他告诉,杨素也会严加审问的。几天后,罪证确凿,隋文帝下令搜索其他证据。杨勇宫中自然少不了他平时喜好之物,比如马匹,比如火燧。
有马匹的罪过是:造反时给士兵骑。
有火燧的罪过是:晚上造反时士兵用来照明。
隋文帝一掌拍了太子杨勇这面墙,又有这么多人来推,墙自然而然地就倒了。
隋文帝之恨(1)
在废黜太子四年后,也就是公元604年,隋文帝驾崩。在驾崩之前,他拍着床骂了一句话: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诚误我!
这句话是骂杨广的,背景是他的爱妾宣华夫人陈氏在其病重时侍寝,和这位美丽夫人一起侍寝的还有太子杨广。一次,太子杨广趁着陈氏上厕所时对其无礼,陈氏告诉了他,他随口骂出了那句话。
杨勇被囚于东宫时,总给隋文帝写信。因为他发现自己是被冤枉的,后来当他得知信皆被杨广扣住后,就爬上大树大声叫喊自己冤枉。隋文帝也听到了,但同时又听到了杨素的另一句话:他已经情志昏乱,为癫鬼所缠,不要听疯人话。
他便没有听,他真就没有听。
四年后,他想要听杨勇说自己冤枉的话已不得,因为他骂完那句话后不久就驾崩了。关于他的死,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自然死亡,另一种是杨广派人击打他的肚子,直到他不喘气了才停止。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有他派人去叫杨勇一说。现在猜想,他叫杨勇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道歉,还是再废黜杨广立杨勇?
如果是道歉,杨勇绝对不会接受。人家当初爬到树上把嗓子都喊哑了,他却像武林高手闭关一样不肯见杨勇一面。倘若是再立杨勇,他躺在床上两年多,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他已经没有权力再行废立之事了。至于杨勇被废,已是覆水难收。
我们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说法,他是被杨广活活地拍肚子拍死的,还是自然而死。在《隋书》有关他的本纪中记载,在临死前,他还立了一遗诏。
自昔晋室播迁,天下丧乱,四海不一,以至周、齐,战争相寻,年将三百。故割疆土者非一所,称帝王者非一人,书轨不同,生人涂炭。上天降鉴,爰命于朕,用登大位,岂关人力!故得拨乱反正,偃武修文,天下大同,声教远被,此又是天意欲宁区夏。所以昧旦临朝,不敢逸豫,一日万机,留心亲览,晦明寒暑,不惮劬劳,匪曰朕躬,盖为百姓故也。王公卿士,每日阙庭,刺史以下,三时朝集,何尝不罄竭心府,诫敕殷勤。义乃君臣,情兼父子。庶藉百僚智力,万国欢心,欲令率土之人,永得安乐,不谓遘疾弥留,至于大渐。此乃人生常分,何足言及!但四海百姓,衣食不丰,教化政刑,犹未尽善,兴言念此,唯以留恨。朕今年逾六十,不复称夭,但筋力精神,一时劳竭。如此之事,本非为身,止欲安养百姓,所以致此。人生子孙,谁不爱念,既为天下,事须割情。勇及秀等,并怀悖恶,既知无臣子之心,所以废黜。古人有言:&ldo;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rdo;若令勇、秀得志,共治家国,必当戮辱遍于公卿,酷毒流于人庶。今恶子孙已为百姓黜屏,好子孙足堪负荷大业。此虽朕家事,理不容隐,前对文武侍卫,具已论述。皇太子广,地居上嗣,仁孝著闻,以其行业,堪成朕志。但令内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治天下,朕虽瞑目,何所复恨。但国家事大,不可限以常礼。既葬公除,行之自昔,今宜遵用,不劳改定。凶礼所须,才令周事。务从节俭,不得劳人。诸州总管、刺史已下,宜各率其职,不须奔赴。自古哲王,因人作法,前帝后帝,沿革随时。律令格式,或有不便于事者,宜依前敕修改,务当政要。呜呼,敬之哉!无坠朕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