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嬷嬷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照顾表小姐责任重大,奴婢已经人老年迈,只怕不中用……”
“行了。”豫康公主睨了一眼,不客气道:“你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也不必这般为难,并不是去了就不回来,只要守到玉丫头顺顺利利出嫁,你自然也就回京了。”
方嬷嬷确是不情愿,一来不愿离开旧主,二来不喜苏州地处偏远,再好也比不得从小习惯京城。然而公主之命不能违,再说玉仪出嫁已经有了谱,顶多就是三、五年事,这才勉强应了下来。
豫康公主又道:“毕竟玉丫头离开孔家好些年,母亲也不了,内宅里只怕早没了她地方,指不定是什么景况呢。你是宫里出来老人,京里也见惯了内宅之事,万一玉仪压不住,少不得由你弹压弹压。”
对此方嬷嬷颇有信心,笑道:“不消公主吩咐,奴婢省得。”
“这倒是其次。”豫康公主坐得久了,揉了揉后腰,“没了亲娘丫头,少不了要受些委屈,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只担心没个可靠人跟前,那阮氏胡乱插手玉丫头婚事,这可关系到她一辈子,我不能对不起她娘嘱托。”说起早逝女儿,忍不住又要滚出泪来。
方嬷嬷也是看着顾氏长大,对小主人颇有感情,此刻亦不免伤感,打起精神劝慰道:“公主不必太过担心,奴婢心里跟明镜儿似,若是孔家有什么不妥,奴婢必定先弹压着,再及时往京里送信。”
豫康公主颔首道:“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再次捻起孔家书信,轻飘飘,手里几乎没有分量,因为里面只有一张纸。
可是就这一张纸,却改变了玉仪今后人生。
孔家书信送到后院时,玉仪正和表哥顾明淳下棋,表姐顾明芝则旁边,充当自己狗头军师。
“孔家信?”顾明芝一把抢了过来,俏皮笑道:“还没到年底就有书信来,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了。”
顾明淳怕玉仪心里难受,瞪了妹妹一眼,“浑说什么!”
“本来嘛。”顾明芝无视哥哥威胁,轻巧抽出了信纸,嘴里嘟哝道:“从我记事起就这样,哪年不到年底才有信?”又道:“三妹妹你别伤心,孔家忘了你,你就公主府跟我们长住,谁稀罕他们家似!”
顾明淳皱眉斥道:“越说越离谱了。”
玉仪习惯了他二人拌嘴,笑道:“这是二表姐心疼我……”
豫康公主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娶妻李氏,生下明淳、明芝。玉仪虽非李氏所生,却几乎她跟前养大,待之如同己出一般,宛若自己一个小女儿。
平日没外人时,明淳明芝都是以“三妹妹”称呼。
“可恶!”顾明芝一声怒喝,气呼呼道:“孔家居然想接三妹妹回去!”一把将书信拍桌子上,“不行,我得告诉祖母去。”
“明芝你站住!”
“二表姐……”玉仪赶紧上前拉人,劝道:“你真是急糊涂了,这信原就是前面送来,想必外祖母早就知道了。”心下微微纳罕,孔家不是早就忘了自己,如今怎么又想起来了?
两世为人,好不容易才适应现今环境。
玉仪幼时摔那一跤,不仅摔断了腿,还磕到了头,等到再次醒来时,灵魂早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今玉仪常常感慨,幸亏当时身体只有两岁,即便有什么破绽,也不会被人发现有何怪异。花了十年时间,努力隐藏现代人习惯,努力适应古代女子生活,终于渐渐融入其中。
有时候,反倒觉得前世成了一场梦。
公主府内人口简单,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姐,是他们关心爱护,才让自己生活如鱼得水。
十年光阴,他们早就成了自己亲人。
如今这一切都要改变了吗?
远苏州孔家,对于玉仪来说太过疏离,那里有一群素未谋面陌生人,却又和这具身体有着血缘关系。
继母膝下儿女双全,让自己回去,总不会是要补偿一点母爱吧?往后每天看到元配之女,提醒自个儿只是个继室,难道不觉得碍眼?十年都不闻不问了,还不如忘得彻底一点。
“三妹妹?”顾明淳一贯冷静稳重,此刻声音里却透出一丝慌乱,“你别担心,祖母只是不想瞒着三妹妹,才送信过来,未必就同意了孔家。”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倘使豫康公主不同意,又何必专门让人送来?只消说一声,甚至连说都不用说。
玉仪微笑点了点头,“我没事。”心中却明白,此事已经成了定局。
这个时代尊崇一个“孝”字。自己生父尚,生母虽亡,然而继母也是母,双亲健本就不该远游。如今家中派人来接,即便外祖母贵为公主,也不便强行留人,自己是不能有半点犹豫。
这边顾明芝怒气退去,一脸颓丧,“孔家这不是多事吗?好端端……”说着,突然惊呼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那阮氏馊主意!没准正打着好算盘,想拿玉仪去攀一门好婚事,好给自己添一门贵亲呢。”
顾明淳闻言脸色惨白,心下却有几分相信了,半晌找不出话去反驳,强自辩道:“信里只说是接人回去,兴许是姑父想念三妹妹呢。”
顾明芝撇嘴道:“都过了十年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