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骊默默地低着头闷声不响的站了半天,然后低声的应一声:“太太说的对,既然是做了夫妻哪还有什么彼此之分。二爷连着几天读书都到了三更天还不肯休息。因为老爷发话叫二爷早起练习骑射,我担心二爷的身体吃不消,就问了一声可有什么难事。二爷说最近做文章进步不大,他总是找不到窍门,为了这个着急呢。我写信给父亲提了一下,我父亲虽然没考过科举,可是他老人家每天和翰林院还有国子监的博学鸿儒们也有交情。才能请得动这为王敬斋先生。若是太太担心二爷累着了,我立刻回信请父亲别叫王先生来了。听说是王先生上了年岁,本也不爱出门的。”
……贾母只觉得心口窒了一下,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本想着子骊会立刻诚惶诚恐的和她解释,谁知子骊根本不理会她挑刺的事情,反而是拿着政儿的前途说话。王家肯帮政儿,自然是好的。只是王定乾好小气,他已经是身在中枢位极人臣了,就是提拔下女婿谁还能争什么?
偏生要鼓动着政儿读书考试,贾母似笑非笑的说:“你父亲肯帮政儿是他心疼女婿,其实若是真的要心疼女婿,何苦要他十年寒窗的苦读。政儿的脾气很执拗,别是为了读书累坏了身体,那个时候还是你自己吃亏、罢了我是上了年纪,管不了你们的事情了。叫人把外面书房收拾下,就搬出来吧。”
子骊低声应了一,就告辞了:“我立刻回去叫人收拾外书房,媳妇先走了。”贾母摆摆手微眯着眼睛仿佛很累一般,等着子骊刚转身,听着身后贾母似乎在自言自语的道:“也不知道是真心疼还是假心疼,非要挣个名声罢了。”
这是对着王定乾不肯直接给贾政个官儿做不满了?子骊微微一挑眉刚想反驳,可是她想想还是咽下了到嘴边,回去了。
望着子骊淡定的背影远去,贾母忍不住狠狠地在心里念叨这个王家的二丫头真不好对付,不言不语的和牛皮糖一般黏腻粘牙。贾母不担心儿媳妇使性子,撒泼,因为她是长辈,小辈和长辈插使性子,会先在道德上输了,王家就是势力再大也是理亏。可惜子骊没有按着贾母预想好的剧本演,无论贾母如何出招,她都是沉默不语默默地承受着。难道就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她渐行渐远么?
贾政已经练习了一会骑射功夫回来了,自从成亲以来,他的日子倒是从来没有过的舒心惬意。每天读书练习骑射,身边红袖添香,夫唱妇随倒也是没什么烦恼。卿云上来给贾政换衣裳,贾政的眼珠子在屋子里转一圈:“你们奶奶呢?”一语未了小丫头在外面道:“二奶奶回来了。”子骊没等着丫头打帘子,已经到了屋里面。她看也没看贾政一眼一头扎进了里屋,贾政看着子骊神色异常,忙着要进去。卿云还没系好扣子扯着贾政别动,她却被贾政狠狠地推开:“蠢材,真是蠢材一点小事也做不好。”说着甩手进去了。
屋子里面子骊正伏在桌子上肩膀不住的起伏,她正哭的伤心呢。
“好好地怎么哭起来了?”贾政顿时着急了,别是子骊被母亲责备了?可是贾政想了破了脑袋还是想不出来子骊到底是哪里犯错了。子骊擦擦脸上的泪痕,平静的说:“太太叫你到外书房去,她心疼你念书辛苦怕你为了琐事分心不能好好地温习功课。而且王先生要来了,你也总不能在里面不出去见人。从今天开始你就出去吧,我叫小艾去带着婆子丫头们收拾房子。还好那个流光锦还没糊在窗子上,横竖在这里是用不着了,放在外面的书房吧。叫卿云和琅嬛伺候你。你使唤习惯了若是换了别人反而不好。”
贾政愣了一会,咂摸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丫头们见着子骊一脸怒气的回来,一进屋就埋头哭了一鼻子都提心吊胆的,明前雨后都进来要问候,子骊却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淡定的叫丫头端水洗脸,换了家常的衣裳。贾政见子骊还在气头上也就没说话,等着丫头伺候子骊更衣洗脸毕,他对着雨后做个眼色,雨后带着丫头们都出去了。
“没想到你的性子真是倔强得很,母亲一向是疼爱孩子,她最舍不得就是看着孩子吃苦。当初大哥要从习武,也是母亲拦着不肯他吃苦,结果现在大哥稳步成武不就的。母亲喜欢热闹,喜欢儿女都在眼前说说笑笑的,你倒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母亲带着你们玩你总是意兴阑珊的,还有就是除了请安,伺候母亲再也不会撒娇。我劝你还是别总拧着,哄母亲开始就是了。母亲怎么都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总是要孝顺才好。”贾政不是傻子,他只说外表沉闷其实内心精明着呢。妻子和母亲之间似有若无的隔阂可能别人没察觉,贾政却是清楚得很。对于母亲和妻子的矛盾,贾政有的时候会觉得是子骊在成心疏远母亲才会造成婆媳之间的恶性循环,母亲只是喜欢热闹,她做小辈的嘴甜一点,子骊只要放低身段哄着太太高兴就没事了。
“我何尝是想违逆太太的意思。只是太太叫我和我父亲和祖父说,要给你直接安排个官职,我是你的妻子,自然是盼着你有个好前程。只是我知道靠着裙带关系上位对你以后的仕途总是不好。你做的再好都会被人淡淡的一句靠着老丈人爬上来的给抹去了。你那个时候什么努力都成了灰了,你一辈子总也不能进他们的圈子。”子骊认真的盯着贾政的眼珠子不允许他有一瞬间逃离和犹豫,子骊一字一顿的逼问:“我不求你非要如何飞黄腾达,就算是你一辈子做个白丁,凭着我的嫁妆我们也能生活的很好。到时候大哥继承爵位,我们就要搬出去,在庄子上每天诗酒年华,风花雪月也是不错。你若是觉得读书太苦了,只想闹个一官半职位朝廷效力不管是老爷还是我父亲都能办到。我立刻写信求祖父和父亲,在京城或者金陵给你寻个清闲的职位。”
贾政内心又了一瞬间的犹豫,他有些心动了子骊说的那两个选择似乎都听起来不错的。子骊不是个贪恋虚名的人,她说肯和自己去乡下,也绝对是她的真心话。贾政的心里有个小人在不停地叫着:“你不是一直想过着李太白那样诗酒自娱的洒脱日子么?为什么不享受你的生活,非要去寒窗苦读呢?”
可是一个声音立刻更大声的反驳:“你一辈子只靠着妻子的嫁妆躲在乡下过醉生梦死的日子么?就算是衣食无忧,可是你能给你的妻子和孩子带来什么?叫你的儿子也在乡下做个农夫么?祖辈的辉煌就成了过眼云烟,你那个大哥能把带领着贾家走上兴盛之道么?想想过年时候那些族人,有的人已经连着置办件体面的衣裳都难了。他们以前靠着分到手的家业也着实潇洒了几日,可是现在呢,还没两代人就成了靠着每年地租子和给宁荣两府跑腿巴结日子的人了。你确定也要过那样的日子么?”贾政心里一个激灵,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以后巴结着贾赦的儿子情景!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为自己的自私害了孩子,有了权利才能有悠闲的日子。若是白丁一个,自己靠着什么在世上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贾政的眼光变得坚定起来:“太太心疼我不假,慈母多败儿,母亲袭击疼爱我读书辛苦,我却不能放任自己荒废时光,一事无成。我现在也是成家的认了的,不能上承祖宗恩德,报答亲恩,下不能成家立业庇护妻子那成什么了?你放心我一定能读书读个结果出来。只是叫你跟着受委屈了,我亲自和母亲说,叫她别误会你和岳父不肯提拔女婿。”
“你还是别去了。母亲不过是心疼儿子,你去了反而是我在你跟前说了什么,对着儿子告婆婆的状了。”子骊握住贾政的手,觉得自己离开贾家目的又进了一步。她不是不会哄人开心,更不是不会察言观色,只是子骊实在不想跟着贾母身边每天过着看贾母眼色,揣摩的贾母的心思,好得到贾母的疼爱庇护的日子。贾母私房再多,贾家的钱再多那也有花完的时候,贾政和她一辈子若是只靠着荣国府过日子,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只能靠着贾政了。既然贾政表明立场,贾母对她再不满子骊也就不在乎了。凭着王家的势力,贾母也只能心里不待见,而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贾政老老实实地搬到了外书房去,不少人以为会看见二奶奶暗自伤心的情景却没现。子骊只是吩咐人整理了外书房,亲自给贾政打点了东西送他到二门上,看着贾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子骊对着一脸忧心忡忡的雨后说了句:“母亲送来的野鸡,已经叫人炸好了?赶着晚饭前我们给太太那边送去。”
“奶奶太好性子了,这分明是太太在刁难你,哪有快过年了还把二爷哄到外面住着的。刚成亲还没一年就分开。还叫那两个丫头伺候着,分明是不把奶奶放在眼里。若是老爷和老太爷知道了,肯定不能容许他们如此对奶奶的。”雨后压低声音对着子骊抱怨起来。
“你个傻丫头,我还没生气你干什么先气鼓鼓的和河豚一样?脸都成了小皮球了。太太是长辈,我是小辈,只能听长辈的。二爷读书是大事,别的都是虚的。老爷子要过生日,我也该预备寿礼了,你觉得我送什么合适啊?”王长春的七十五大寿要到了,子骊作为出嫁的孙女也要送寿礼的。
“老爷子什么没见过,奶奶不管送什么老太爷都是高兴的。其实要是奶奶能亲自去贺寿才是真的叫老太爷高兴的。贺礼么,他们家自然是按例用船送到京城的,奶奶只要添上几样随船送去就是了。”雨后给子骊提出各种选择,主仆两个边议论着边走了。
“二奶奶来了?”随着丫头的通报声,子骊已经笑意盈盈的站在了贾母跟前。“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贾母看不出来子骊一点不悦,不由得心生纳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