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农历二十九日上午的九点至十一点是火德星君下凡的时间。韩映澄看了下日历,还有三天。唐铖提议先去医院探望患者,当然不是真的探望,只是为了看一眼对方是否还有救。这种撞了下脑袋昏迷不醒又检查不出什么毛病的,大多是冲撞了星君,被吓掉了魂。丢失的魂魄可能在原地打转,也可能被星君“顺手”收走了,毕竟不是每个神仙都很大度。
韩映澄问:“如果他的魂魄被收走了,是不是没救了?”
唐铖说:“神仙也是人修炼成的。除了不能结婚生子,人有陋习的他们都有,包括收礼办事。”他顿了下,继续说:“实话说,当年遇上凶星值班,躲星是最省力有用的,买块红布盖住肩膀,躲在自己房间里,拉上窗帘不让一丝光照进来,一觉睡到天亮就没事了。祭祀拜斗已经是事后补救,能不能救回来,一看礼重不重,二看这星君好不好说话。”
他们离开办公室坐电梯到一楼接待大厅。卫雪的窗口外面有两个人,一个凶神恶煞地坐着,一个焦急地站着。保安队长看见韩映澄下来了,走过去提醒:“站着的是医院代表,坐着的是家属。是代表要求把这件案子转到你们科室。”
韩映澄点点头,走到医生面前,“案子我们受理了。先去看昏迷的小朋友。”综管所还没下班,胖子等人留守单位,他和唐铖跟着反映人同去医院。
小朋友叫林东东,今年刚上初三。
唐铖看了一眼,说:“他衣服上有一簇火德留下的火焰,魂应该被收走了。”他仍旧趴在韩映澄肩上,说话时热气吹过对方耳朵,韩映澄痒得转过头,压低声音问:“我怎么看不见?”
“你没开天眼看不见。想看的话,我给你开。除了能看见仙家的东西,还能遇见藏匿凡间的妖魔鬼怪。”
“那就算啦。”韩映澄也明白自己八字怪,总是能遇上一些不好的东西。平常不知道也就把对方当成正常人,若真开了天眼,还不得心力交瘁。
“林东东还能不能抢救了?”他自己只能救魂魄完整的人,对这种魂魄不在身边的束手无策。
“你想救,我就救。”唐铖虽没说能不能,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是没什么他不能做的,全凭韩映澄的意思。倘若是个成年男子说这番话,肯定会让人感到狂妄自大。但是放在小小的唐铖身上,只觉得赤诚单纯。
韩映澄捏了捏他的小嫩脸蛋,抬头对医院代表说:“我们尽力救,人能不能回来,看天意。”
“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们了!”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韩映澄对唐铖说:“我们是不是第一个对医生说这种话的人,身份好像颠倒了,感觉有点奇怪,又有点酷。”
唐铖勾住他的脖子,将脸颊与他相贴,猫似地蹭了蹭,软绵绵地说:“阿澄最厉害了。”
韩映澄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明明是我们小唐厉害呀。”
“还有。”他佯装严肃地点了点对方的鼻子,“要叫我哥哥。”
唐铖没说话,将脑袋埋在他肩上哧哧地闷笑个不停,笑得韩映澄也心情莫名地好起来,“祭祀要准备什么东西?我不晓得拜斗的步骤,会不会给你添乱?”
唐铖换了个姿势把脑袋枕他肩上,小声哼哼,“我教你。”
玄门许多派别法术失传的原因,也与斋醮科仪的繁琐密切相关。可能一个二十分钟的小道场,却包含了成千上万个步骤,要准备什么法器、身穿何种道袍,吟诵哪篇经文上的法诀,踏罡的步法,皆有不同,有大讲究。
他们光准备祭祀的东西,就花了两天时间。唐铖八字与火相克,这场法事不便亲身上场。于是韩映澄又用一夜记下拜斗的所有细节。
特案科兵分三路,卫雪、小红留医院守着昏迷的林东东,韩映澄和唐铖在林东东家里做法事。胖子则在单位值班。
韩映澄长了一张秀雅沉静的脸,佛修要求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因此无论他做什么脸上都无甚波澜,看上去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林家上下都以为他是哪个名家宗门的世外高人,神色恭敬得不行。
其实韩映澄心里紧张得要死,不停地问怎么办,如果自己把新年开张的第一桩生意搞砸,会不会被领导请去喝茶?
这时袖子被人轻轻地拽住,他低下头看,唐铖扬起五官精致的小脸,肉嘟嘟地笑,眉眼弯弯,眸子里的水光与烛光一同摇曳,好似明晃晃地写着“不要怕”。
对哦,他还有个强力候补,失败了便由小唐顶上,有什么大不了?韩映澄顿时释然了,捏捏唐铖肉乎乎的小手,成竹在胸:“我要开工了!”
“嗯!你是最胖(棒)的!”
听得他这句童言稚语,韩映澄又情不自禁地笑了。
客厅中央的祭坛摆着两张红纸,一张写着南方丙丁火德星君,一张写着东东的姓名、生辰八字、居住地。祭祀用的灯是陶瓷做的碗灯,灯芯有黄白两色,即为“金银”,总共一百零八盏,交叠摆放,金银满盘,以天上星图排列,透碗灯绣人间烟火。
“南方丙丁火德星君在上,今有鹤城人士林东东,年十五,出生于……”韩映澄念着词,林东东的母亲在旁边烧元宝蜡烛,父亲则上香叩首三次。
随后韩映澄在厨房、门口、床头各点起一盏黄芯灯,他要做的便是等着灯花与蜡烛檀香一同燃尽。如果中途熄灭,则表示火德星君不愿前来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