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未屿看着那酒瓶离自己越来越近,索性也不躲了,卸了力气就那样看着。
其实方才他大可以趁这些人没反应过来时从旁边的巷道跑开,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一带的环境,要在这里甩开这些人对他来说实在容易得很。
可他压根不想跑,他就是想要打上一架,打人或者被打,都是他这些年来所惯常经历的,也可以说是他这些年来宣泄情绪的方式之一。
他之前看到过一个说法,说人们用痛苦来确认爱的存在,但对他来说,爱是渺茫的,而疼痛是他用以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方式。
别人打下来的拳头,砸下来的棍子,或者是他自己的刀子,都会告诉他,他是活着的,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痛会流血。
他就靠着这样畸形的方式,挨过许许多多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的夜晚。
他想,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很快酒瓶就会在他脸上炸开,碎片也许会划破他脸上的皮肤,血液会从伤口处流下,滑过额角、脸颊甚至嘴唇,然后他会尝到铁锈的咸湿味,那是他生命流动的味道。
但是没有。
没有皮肤被划开,也没有鲜血流入嘴中,拿着酒瓶的人被一脚踹开,酒瓶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反射出绿色光彩的玻璃渣子。
苏未屿视线落在来人的身上。
他不可否认,看到温淮骋的那一瞬间,心脏的剧烈跳动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激烈的打斗。
他以另一种方式,真实而炽烈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
那是他曾经认为渺茫不可凝视的东西,是来自心底的悸动。
温淮骋踹开黄毛后又转身拿书包砸向拦腰抱住苏未屿的寸头,接着又是一脚踹开冲上来要拦他的胖子,探手过去拽住苏未屿就要往巷子外面跑。
连着两次猝不及防中招的黄毛气急了眼,竟不管不顾就拿起手边摔成两半的酒瓶子往温淮骋身上扔。
“小心!”苏未屿余光看到那抛过来的酒瓶,还没来得及出口提醒温淮骋,手已经先脑子一步护上温淮骋的头,带着温淮骋往旁边一侧身。
那亮着玻璃碎片的瓶身堪堪擦着苏未屿的手飞出去,落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那黄毛扔了瓶子后算是彻底酒醒了,看着苏未屿手上溅开的血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闹出人命,一下子也慌了神,不敢再缠下去,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招呼几个小弟跑了。
其实方才温淮骋已经看到了那黄毛的动作,也知道自己能躲开,只是没想到苏未屿动作更快。他拉过苏未屿的手,从书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打开,先用水冲了冲被玻璃片划出来的伤口,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手巾按在伤口上止血。
伤口不深但长,从手腕骨节处直直划到了虎口,温淮骋看着原本白净漂亮的手背上多出来的这条血痕,脸色愈发的差。
温淮骋虽然是个手控,但长那么大,能被他看上说句好看的却没有几双,苏未屿的手是他见过的,他最喜欢的一双,而他从来没有对什么东西有过喜欢这种情绪。
苏未屿的手并不是传统审美里纤细修长又青葱如玉的,他的手指是修长匀称而有力的,手掌不是常见的长方形,而更接近与正方形,皮肤说不上多细腻,但触感很好,他很白,但是带着一点缺少阳光照晒的苍白感,会让温淮骋想到西方传说里沉睡在古堡十字棺里的吸血鬼爵士。
以前他不明白温淮暖为什么能因为弄丢一个喜欢的洋娃娃而哭一晚上,陈述说是因为温淮骋这个人没有喜好,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可有可无,所以无法理解别人为什么会对某一事物倾注过分多的感情。也因此他总是能很好地把握住和别人交往的分寸,做到老师同学都对他赞不绝口,因为没有喜好在处理事情时就不会有偏私,更不会有偏见。
而偏见,常常是造成人与人之间矛盾和冲突的直接原因。
但是现在,他突然就能理解那天温淮暖为什么那么难过了。
没办法不难过。
“去医院。”温淮骋看着眼前从刚才受伤一直到现在都一声不吭的苏未屿,心里又涨又酸,还有点说不上来的闷,这种感觉新奇又陌生。
苏未屿把手从温淮骋手里抽出来,自己按着手巾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不去。”
温淮骋没办法对着这个样子的苏未屿生气,只好又软着脾气问:“不喜欢医院吗?”
“只是小伤,我家里有药。”苏未屿说的实话,他在家里常常不备食物,但药一定是备齐的。
温淮骋妥协了,的确也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