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没有想过要龚如雪死的。
&ldo;那根本不是巧合,&rdo;鲜少话语的段尘突然出声道,&ldo;十五夜里关押的东西从来有进无出,这样一个妖鬼的出现,已经说明十五夜不再像从前那样壁垒森严了。&rdo;
段尘向来寡言少语,很难得地一次说这样长的一句话,重云站在他的身侧,似乎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一丝不安,忍不住撇过头看了他一眼。
&ldo;你这次来重华宴主要就是为这事来的吧?&rdo;柳寒衣问。
段尘点了点头,神情漠然,他突然对重云道:&ldo;走吧。&rdo;
事情既已解决,再留在此地也无甚意义。重云却突然后退了两步,站的离段尘与柳寒衣都远了些。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段尘一寸寸僵硬的神情。
重云觉得心中一梗,但嘴上却又不受控制地说道:&ldo;我知你蒙上眼睛不见俗物不过是想还我一个情,只是我之前一直在东洲,对你的事也不清楚……不过现在我又有求于你,而你也已经做到,也就不必再觉得欠我什么了,以后大家也……没有关系了。&rdo;
段尘冷漠地看着他,眼底星光微冷,他似有些怒意地问道:&ldo;还情?没有关系?&rdo;
霍清苓一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连忙走了过来当和事佬:&ldo;有话好好说嘛,段尘你先别生气,毕竟你之前做的事他……&rdo;
&ldo;我做了什么事跟他有什么关系。&rdo;段尘冷声打断她的话,他一双如墨的眸子里寒光闪烁,冷着眼看着重云,&ldo;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既然你觉得我的债已还清,那便依了你之言,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rdo;
重云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却不知道段尘在气什么,明明段尘以前压根就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从来视他为无物,现在他先理智地划清两人的界限,段尘怎么还是不高兴?
重云有些委屈又有些憋闷,段尘却转身离开,霍清苓还想多说两句,眼瞧着段尘越走越远,就快追之不及,便有些急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埋怨道:&ldo;你们之间的事我了解不多,但你刚才的话着实伤人了,段尘他……&rdo;
末了,她又叹了口气:&ldo;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该管,好自为之吧。&rdo;
她匆匆说完,便追着段尘离开的方向而去,临行前,她无意间朝柳寒衣瞥了一眼,本不想多生事,终了却又急的跺了跺脚,附在重云耳边低声交代了句:&ldo;柳寒衣时日无多了。&rdo;这才急急忙忙去追段尘。
重云听到她的话,身子猛地一震,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柳寒衣当初话语里的&ldo;粉身碎骨&rdo;的意味有多沉重,也才明白南怀漪那句&ldo;你根本不知道公子牺牲了什么&rdo;是什么意思。
重云怔怔地望着柳寒衣,很想再问一句&ldo;值得吗?&rdo;,但他知道,这已经不是值不值得的事了,而是&ldo;后不后悔&rdo;?
为了一场报复,连命都没了,他可曾后悔过?
柳寒衣不明白重云这样看着自己做什么,还以为这人是在埋怨自己当初的算计。他无声地笑了笑,却见重云走到自己身旁盘腿坐下,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远处一派热闹:
‐‐那些宾客们的家族子弟,已经从山下赶来,将这些人带了回去。
&ldo;在看什么?&rdo;柳寒衣笑着问,话语里一派轻松。他本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比起曾经,此时更多了一些真诚。
重云没有看他,望着远处低声道:&ldo;在看热闹。&rdo;
柳寒衣轻笑一声,也学着他这副模样,撑着头看着远处。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山顶日光绚烂,温暖的照在身上,落下一片金灿灿的光。
重云额上起了一层薄汗,但他没有动,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停止了思考,像是回归到了当初刚刚死去的时候,灵魂在一片混沌与虚无中游荡,不辩前路,不知归处。
良久,他听见柳寒衣轻声道:&ldo;对不起。&rdo;
重云收回思绪,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ldo;你对不起的人从来都不是我。&rdo;
柳寒衣顿时默然不语。
&ldo;能遇到一个倾心相交的朋友是很不容易的。&rdo;重云道,&ldo;你刚才也瞧见我跟段尘了吧,曾经我把他当做生死之交,可你看看现在的我们……&rdo;
&ldo;生死之交?&rdo;柳寒衣皱着眉头,想起刚才段尘的模样和现在重云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些古怪地笑道,&ldo;他可不是把你当朋友啊。&rdo;
重云心道连柳寒衣都看得明白,他叹了口气:&ldo;是啊,他连同我做朋友都不愿意……&rdo;
‐‐更遑论其他的关系。
柳寒衣笑着摇了摇头:&ldo;我跟阿雪,与你们不一样。&rdo;
&ldo;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固执到……若是没有外力推动,他就能一直维持着现状,不会有一点改变。&rdo;柳寒衣顿了顿,像是在费力地去回忆什么,&ldo;他的娘亲杜迎兰,从没有给过他一天好日子,临死前还要坑他一次,明知他是私生子,也要让他回到龚家,去替自己守着那个老不死的男人。他还就听了,他知道龚家人全都在利用他,却也固执地呆在这里,哪都也不肯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