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的胃口似乎很好,同样也比纪南霜想象中大许多,才两日,便吃光了溪灵五日的食粮,而今日沈云川早早便去了转轮殿,溪灵一直在邀月殿忙里忙外不在,纪南霜便没有开口,独自出了天子殿去帮团子备食粮,如今的团子已经有纪南霜的脑袋一般大小,出门带着并不太方便。
街市上,纪南霜发现人群似乎都往一个方向而去,那是出城的方向。
“请问你们这是去哪里?”纪南霜拉住了一个错身而过的大婶。
那大婶道:“姑娘你是心来的不知道吧。今日奈何桥头的彼岸花都开了,大伙都赶着去瞧呢!这花期可不长,花期一过,下次看便又是五百年后呢。那时候啊,我还不知道在不在地府呢。”
听了这话,纪南霜才想起了阿孟衣摆上的花纹来,似乎花期就是这几日,不过沈云川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去奈何桥头,纪南霜便淡了心思往城中去,才走几步,心中又开始惦记了,听这婶子说花期不长,错过便又是五百年。
纪南霜思来想去终于还是转了头跟着人流出城而去,心中想着,只是去瞧瞧那花便回来了,该是无大碍。
纪南霜跟着人群来到这忘川河边,却发现这个渡口似乎并不是自己上一次到达的地府,且渡河之人却异常多,今日似乎为了方便酆都百姓渡河赏花,故而这个渡口的船也多了许多,且都可同时承载多人。可即便如此,纪南霜依旧连河岸都无法靠近,只能退出人群。如今都到这里了,若不过河瞧一瞧,纪南霜又有些不甘心,此刻纪南霜呼而想起了似乎听沈云川提过,忘川有三个渡口,既然这个渡口人满为患,那自己何不换一个渡口试试?
思及此她便靠着河岸朝下游飞去。毋须间便到了下一个渡口,浑浊的河水在缓缓流淌,河岸上光秃秃一片,只有一丛丛芦苇在风中摇曳,始终没有一艘渡船停泊。纪南霜环顾四周,便看出这是上一次自己与李慕风来过的那个渡口,且还在此遇到了敖锦瞳,一想起敖锦瞳,纪南霜这才发觉,她似乎好久没来地府找自己麻烦了。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
一想到那日敖锦瞳逃离的背影,纪南霜就觉得奇怪,似乎那日之后自己好像又恢复成之前没什么法力的模样,如今除了一些简单的法术以外,其他一概不回,或许是王母给的丹药,药效过了吧。
想到了这里,纪南霜自然也是忆起了李慕风,上一次来到这里是想陪李公子送送他爹,他爹投胎而去,李公子也已经离开。就连筠如,也沉入了这忘川河底,想到这里,纪南霜的心便又开始纠结的疼痛了起来。
思索见,纪南霜便在天际交界处看到了一个黑点,越来越近,纪南霜便看到了那舟上立着一个人,依旧是穿黑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定蓑帽,帽子扣的很低,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唇角。而巧的是这小舟上的人却是纪南霜最不想见到的人。
敖锦瞳似乎也有些忌惮纪南霜,当看到纪南霜立在河岸之后,她自觉想要调转船头离开,此时她眼珠急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只见她嘴角一弯,便下了小舟道:“怎么?今日又要渡河?”语罢故作迷茫一般抬头望了望四周道:“那个小白脸呢?今日你们没在一起?”
纪南霜冷着脸,不想搭理敖锦瞳,转身就要走,纪南霜总结出来了,每次遇到敖锦瞳似乎都没什么好事,这彼岸花虽说花期短,但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凋谢的,改日再来便是。
这敖锦瞳见纪南霜要走便从后方追了上来,本想伸手拉住纪南霜,却又想起上一次之事,暮的收回了手道:“干嘛见了本公主就走?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纪南霜今日并不想与她吵架,便也不搭话,只是横了她一眼快步走开,此时敖锦瞳却突然伸手拉住了纪南霜:“哟,今日是不是小白脸失约了,你急着回去找他?本公主可听说了,云哥哥大方,让那小白脸也入了天子殿,想来云哥哥如此做,必定心中也是没有你的,要不然哪个男人容忍的了这个,既然云哥哥娶你不过事出有因,我们便没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恨了,如今你跟那小白脸琴瑟和鸣,却着实让我的云哥哥受尽委屈。”
纪南霜听了敖锦瞳一番话,有些生气,却也明白这妮子,今日就是来找事的,她便强压下心中怒火抖开了敖锦瞳的手冷道:“敖锦瞳,我今日不想与你吵架。你别没事找事。”
敖锦瞳见纪南霜脸色不善,心中开始有些怯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赶着会天子殿找那小白脸,被本公主错破了还生气?好啦好啦本公主不说你便是,我要去找云哥哥了。”语罢抢先一步走到纪南霜的前方,纪南霜看着敖锦瞳的背影有些郁气,既然知晓沈云川今日不在天子殿,她要去天子殿必然遇不到沈云川,那自己何必还回天子殿。
思及此,纪南霜便转了身准备上小舟,待看清那摆渡人后,纪南霜不由道:“原来是你?”那摆渡人只是轻轻抬了一下头,便又再次低下头去,也不搭纪南霜的话只是道:“该上船了。”
纪南霜踏上小舟后,只顾着惊讶这舟竟是无底的,却忽视了敖锦瞳那最近喋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纪南霜才踏入舟中,摆渡人见纪南霜已经站定,便开始摇橹,小舟渐渐驶离河岸,这忘川河远比纪南霜想象中要旷阔许多,之前渡河有沈云川陪伴,纪南霜并不觉得时间有多难熬,然而此次虽然也有她与摆渡人两人,然这摆渡人自南霜上船后便再未说一句话。
小舟在暮色中驶向天际。
看着脚下这血黄色的忘川河水思绪万千,这河中到底埋葬了多少痴男怨女。筠如在跃入这河中的那一刻,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是绝望还是放手?这一切纪南霜都无从知道。
“到岸了。”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撞入纪南霜耳中,纪南霜猛然抬头,这才发现已经靠岸。
原来这个渡口,竟是奈何渡口,紧邻奈何桥,入眼处早已经一片绯红,一望无际,所有的花朵仿佛要滴出鲜血来一般,血红色的花朵下无半片叶子,茎上唯有血色的花丝在叠绕。微风拂过,一根根柔嫩的茎带着一片灿烂一起晃着。然而奇怪的是这篇花海竟无一个前来观赏的人。
然而纪南霜所不知晓的是,奈何渡口并非谁都可渡,此处乃是仙家进入酆都的路口,渡口两端自然是人烟稀少。此地无人,自然也给了纪南霜很大的空间,只见她愉悦的如同一直轻巧的蝴蝶在花丛中穿行。
此刻,无尽的红色海洋尽头似乎立着一个人,无意中,纪南霜的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那白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纪南霜,原本屹立不动的身体终于开始慢慢转动,只这一眼,却再也移不开分毫。
远处那踱步而来的男子一袭白袍,身姿飘渺,墨发三千流泻在肩头,面如冠玉,却透着孤寂,让人惊为天人,即便是静静的走着,也生出一股清冷卓然,多看一眼都是亵渎。黑眸深邃如一潭古泉,望着那双眼,便周身无力,迈不出步子。如同仰视那轮明月般,只能卑微的仰视,可即便是这样风姿卓越的男子,纪南霜却反复看到了他一身风尘满心孤寂。
直到那白袍男子立于身前,男子目光忧郁而深邃,如水一般倾泻在纪南霜身上,他灰白的嘴唇,全无血色,像两片柳叶那样微微地颤动着,好像急得有话说却又不出的样子。
“公子?”纪南霜轻轻开口。
那男子却莫名的留下泪来,将纪南霜惊的有些手足无措。此时却听那男子轻语:“我终是等到了你,我在这里等了你千年,为何你不来见我?”语气柔肠寸断。
只这一句话,纪南霜便白了脸色,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脑中忽而冒出了无数的影像,顷刻间兵荒马乱。
男子见纪南霜这般反映,急切的拉住了纪南霜的手,只这一碰触,纪南霜只觉自己身处山谷之中,灰白色的雾从乱石纵横的山谷里冉冉的向上升腾而起,而压在山巅上的乌云,却越来越低沉。一会儿,山峰隐没了,路也看不清了,四周一片昏黑,只这一眼似乎已经万年,岁月长河陡然成冰。
泪腺似乎全线奔溃,再难控制。“你到底是谁?”纪南霜颤抖出声,身体连连后退。你到底是谁?为何见了你会这般心痛难忍,疼的肝肠寸断。为何只这一眼,世界便兵荒马乱。
“你不记得我了吗?”男子步步上前,双眸饱经沧桑。
“不…我不认识你…”纪南霜终于退无可退,她用力推开已经静在咫尺的男子,仓皇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