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一错将皮鞋甩到地板上,也不脱衣服,叶臻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发黄的天花板。
是熟悉的事物,屋里一切都是熟悉的事物,这里是他从大学开始就居住的「家」。
父母早早故去的叶臻,是由祖父母在乡下抚养大的,因为说话有口音,谈吐土气跟不上潮流,他变得沉默寡言。
即使后来没了口音,也知道了符合潮流的东西,沉默这个习惯却改不掉了,或许那本来就是他性格的一部分,老人抚养大的孩子没有同龄玩伴,自然也缺乏说话的机会。
上大学后参加篮球社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老师要求他们「必须」参加一个社团而已,那个算学分,就因为这个,他打了四年篮球,因此认识了合得来、很好的朋友。
「朋友」,对于叶臻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很珍惜。
古灵精怪有点娇蛮的楚柔,潇洒没定性的江南,稳重有时有点啰唆的张谨,加上木讷的自己,四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意外的非常合得来,能够融入这个城市并且想要最终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生活下去,其实也是因为他们在的缘故。
因为想要毕业以后也能经常见面,所以即使很难也毅然留在了这个城市,可是直到今天才发现:他是留在这个城市了没错,可是却没有实现当时的愿望。很久没有见面的朋友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其中一个人的葬礼上。
「以后有时间就多聚聚吧,别是又要有谁的葬礼,才能聚在一起。」
想到张谨临走前说的那话,叶臻猛地把身下的被子拉起来盖过头,紧紧闭上眼睛。
叶臻做了关于游乐园的梦,有他,还有张谨的妹妹。
是几年前的事,他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过的那个游乐园。
梦里他们四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就像打了马赛克一样的模糊,可是他就是知道那是他们,他请女孩子们吃了冰淇淋,玩了云霄飞车,就在他因为之前坐云霄飞车还在晕眩的时候,那几个孩子却兴奋的拉着他,要他进另一个屋子。
那是鬼屋。
叶臻是不迷信鬼神的,对于那种东西也称不上什么害怕,只是孩子们跑得很快,他追进去的时候已经没了她们的身影,那种感觉让他莫名的不安。于是他只能在那间鬼屋里继续走下去。
里面黑暗,偶尔有蓝色或者绿色的灯光,墙上有着各种说不清涵义的图像,说是鬼屋其实称作隧道更加恰当一些,沿途有着暗色的箭头,他可以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声。
隧道的设计让这种尖叫越发狰狞,不过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他要找的孩子的叫声,其实他可以喊一声的,不过沉默惯了的男人觉得那样有点傻,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他很少来游乐园,那是他第一次进游乐园,也是他第一次进鬼屋,他不知道别的鬼屋走一遍需要多长时间,可是他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还是没有看到那三个孩子。
他确定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因为鬼屋的主题已经至少变了三个:一开始进去的应该是西方吸血鬼背景,然后是中国古代神鬼背景。
而他现在置身的大概是日本恐怖片背景,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看到一台电视,旁边有个白衣的女人蠕动爬行。那个女人很有名,落伍如他都知道,那个白衣女人爬得很费力,叶臻开始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踩到她的手。
电视的雪花屏幕让他烦躁,地上试图抓住他脚踝的女人让他烦躁,无论如何找不到那三个孩子更让他烦躁。
「喂,妳看过三个孩子么?三个女孩子。」在鬼屋里问装鬼的工作人员这个问题,好像不太对劲,抬起头的「贞子」用涂得惨白的脸,诧异的看着他。
对方摇头。
「只有你一个人进来过。」那个「贞子」如是回答到。
叶臻的心脏一下揪了起来,他在隧道里飞奔,沿途他撞到了好几个人,有的是工作人员伪装的鬼,而有的则是在他之前的客人,可是所有的人里都没有那三个孩子。
终于奔出隧道的叶臻站在阳光下愣住了。
在黑暗中太久的眼睛适应不了强烈的阳光,他感觉热热的液体从眼里流出。
「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他醒了。
黑暗中,他摸到床边的电话,按下几个键之后他拿起了话筒。
「喂,张谨么?我是叶臻……」
叶臻现在的工作是给大孩子、小孩子设计游戏,说出去的时候跌碎了一堆人的眼镜,性格冷淡不擅与人交往的他,看起来和游戏这个词完全不配,游戏这个词听起来就是可爱的,活泼的,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不知情趣的人设计呢?
不过叶臻在这一行干得相当不错。
公司新的游乐园从今天开始试营业,现在不但每天都要加班,而且早早就要上班,早上七点的时候叶臻已经坐在地铁上。
周六的早班地铁里人并不多,他对面的人展开的报纸背面,正好是他们公司新游乐园的开幕广告,除此之外,地铁里也有广告,公司这次宣传投入很大,硬件软件投入都很大的情况下,就是上级对他们的要求越发严格。
「那个新游乐园耶!听说云霄飞车很大,是目前咱们这里最刺激的,我想去玩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