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士枚觉得有必要跟儿子说清楚其中的关系,喃喃地问:“三郎,你有没有想过,安西四镇为何只有叶勒有监军,另外三镇却不设?使府那么多幕僚,又为何让为父来做这个监军?”
韩平安真不知道,下意识:“为何。”
“因为你使君爷爷想让长安的那些人,觉得他对你岳父不好。但要是让别人来做这个监军,你岳父一定误以为中丞不相信他。而让为父来做这个监军,你岳父就不会误会了。”
韩士枚顿了顿,接着道:“我与你岳父早在送你公主姨娘去小勃律和亲时就认识,跟他是十几年的好友,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为做好这个监军,我只能与他很默契地装作不和。
你岳父驻屯城,我驻叶勒城,再加上个本事不大却心高气傲的李成邺,在所有人看来我们三个横眉冷对,根本不可能是一路人。”
韩平安从偷看过老爹书信的那一刻,就晓得老爹跟大将军私交很好,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些隐情。
他想了想,追问道:“既然使君爷爷很看好大将军,为何又要举荐大将军做节度使?照理说他举荐只能帮倒忙,长安的那些政敌应该不会同意的。”
“中丞年事已高,即便没有被召回长安这件事,他一样要举荐个人。这是国事,不是政争。至于长安为何让你岳父做节度使,不是因为中丞的举荐,而是因为你岳父是胡将,既好掌控,也不用担心他将来会入阁。”
“胡将好掌控我晓得,不用担心他入阁怎么回事?”
“我大唐讲究的是出将入相,也就是文官可以做武将,做几任节度使之后便有机会入阁为相。而想为相又讲究出身,你岳父连读书人都不是,自然不会有机会。”
见儿子似懂非懂,韩士枚又耐心地解释道:“左相心胸狭隘,不想让林中丞这样的疆吏入阁。天子也不喜欢来自高门大族的臣子,所以这些年重用胡将,结果却重用出安乐山这么个祸害。”
“明白了,可使君爷爷又为何对我们这么好,难道就因为我娘是她的学生。”
“有你娘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在安西,除了为父之外他找不到志同道合之人。”
“爹,你跟使君爷爷一样想辅佐太子?”
“不是爹想不想,而是爹早被你岳父说过的那个吴大人捧成了太子的人,爹是身不由己啊,早就没得选了。”
“这么说使君爷爷把你当作后手,万一他老人家遭遇不测,你就可以跟大将军一起帮他辅佐太子,甚至帮他老人家报仇。”
“他老人家这么想,无可厚非。毕竟爹根本解释不清,在长安的那些人眼里早就是太子的人,无论想翻身还是想回长安,都只有与太子同舟共济。”
“那大将军什么意思?”
“你岳父何等聪明,他又怎会卷入这些纷争。”
“如此说来,使君爷爷的一番苦心白费了?”
“安西距长安那么远,就算你岳父愿意帮太子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韩士枚轻叹口气,再次回头看向白云寺:“怎么说呢,你使君爷爷想的和做的这些事,有那么点像病急乱投医。他老人家不甘心啊,所以这几年总是求神拜佛。”
一个人陷入绝境,自然会胡思乱想。
韩平安总算搞清楚来龙去脉,不禁苦笑道:“看来使君爷爷让我做这个叶勒王,未尝没有让我将来帮他老人家和太子报仇的意思。”
韩平安拍拍他肩膀,凝重地说:“或许吧,谁让我儿这么聪慧呢,连那么曲折离奇的大案都能查得明明白白。”
“如果他老人家和太子真遭遇不测,那等咱们翅膀硬了,要不要帮他老人家和太子报仇?”
“爹老了,只想安度余生。况且正如你所说,爹亏欠你大娘和你两位兄长太多,要用余生好好弥补。”
“这么说让我自个儿决定?”
“你翅膀能有多硬?”
“现在当然不硬,再给我个十来年,一定会很硬很硬。”
“我儿果然志向远大,爹很欣慰,爹只想说一句,不管将来翅膀有多硬,在做什么事之前要先想想你娘生前的交代,也要想想咱们这个家。”
事实证明老爹虽很感激林使君的知遇之恩,但哪些事能掺和,哪些事不能掺和,他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能有这么顾家的老爹,韩平安也很欣慰,转身看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爹,你对这片地域是咋看的。”
韩士枚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使君爷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