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家主事的秦三公子,现在果然不一样了。往年上元节的前夕,他便早早来了季连府,和季连别诺把酒言欢,向季连尊主拜年。
但如今应酬繁多,与秦家有生意来往的各家各户,都会选在佳节增进感情。尽管他已尽量推脱婉拒,但还是免不了夜夜笙歌,杯觥交错。
直到上元节后,秦三公子才得空脱身来到季连世家探访。
彼时,季连别诺正准备带着燕唯儿去虚梦华处就医,这是之前就约好的。
“正好,我也去探望一下虚前辈。”秦三公子自然也识得虚无骨:“风华姑娘可嫁与他为妻?”
“那两人不食人间烟火,不比我们俗人的繁文缛节,他们成不成亲,又有什么要紧?早就已是生死相随,神仙眷侣。”季连别诺说起来一脸羡慕,不自禁低头看向身侧的唯儿。
“秦三哥哥,”燕唯儿头上的步摇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摇摆不停,极是好看:“你什么时候娶亲?可要先知会我一声,我给你瞧瞧,娶不娶得?”
秦三公子坐在对面一侧,见燕唯儿亲热地挽着季连别诺,心中喜悦。他曾经虽然有那么一刻,对唯儿动了一丝半点的情愫,但当日家中骤生变故,没来得及细品,就被季连别诺的到来斩断情丝。
江湖儿女,最是义字当头。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况且燕唯儿对季连别诺的依恋,那是旁人绝对无可企及。
“唯儿,你先把自己顾好,安安心心当你的新娘子。祭祖完了就该到我秦家去住了,直到你的夫君来接你为止。”秦三公子潇洒一笑:“别诺,你看这般可好?”
“自然是好。”季连别诺身着墨色长袍,看起来神清气爽:“过不几日,我们便要起程去集帕尔牧场,可是最近似乎有些异乎寻常。我本安排季连轩梧在那儿暂避,但有消息称,轩梧已被草原部落里的人认了出来。此事已传回朝廷,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骇然大波。”
“轩梧以前随父行军打仗,被草原上的人认出来,不足为奇。”秦三公子沉吟道:“此事又是风楚阳捅出来的?”
“不,这次是九皇子风楚云。我猜他倒不是要害轩梧,恐怕是想借此事,重新彻查此案,让宣家沉冤得雪。但这么做,无非也是想扳倒风楚阳。两派系斗争,谁胜谁负,不好说。如果我就此把轩梧交出去,怕是日后连轩梧的性命都无法掌控。”季连别诺这两天反复琢磨其中的利害关系。
把人交出去,轩梧性命难保,朝廷的事说不得,只在皇上一念之间。况且两派斗争,明杀暗杀,无所不用极其。离了季连家的势力范围,到时鞭长莫及,悔之晚矣。
若是不交,自然有人要跳出来,以窝藏朝廷钦犯为由,怂恿皇上出兵月河以北。之前,皇上大可置之不理,但此事却非同小可。无论宣家到底是否冤枉,此时轩梧的身份仍然是逃脱的要犯。季连世家无视法纪,明目张胆包庇,是如何也说不过去。
“那自然不能冒这个险!”燕唯儿想起轩梧是微雨的心上人,如果有何不测,微雨一定很伤心,况且他还是微雨的救命恩人。
季连别诺给了燕唯儿一个温和的笑容:“当然不会冒这个险。”
“我只怕你不肯交人,轩梧自己会因为不愿连累季连家,而主动现身。”秦三公子虽与季连轩梧素无来往,但既是别诺看重的人,又是军中出身,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
季连别诺想起轩梧曾经一再拒绝跟他回季连府:“他正是这样的人。还好,集帕尔牧场地处偏僻,消息滞后。我已传书给叔叔,叫他作好防范。量朝廷也不敢不知会一声,直接去牧场拿人。”
边塞战乱四起,朝廷自顾不暇。集帕尔一役,季连世家已名声在外。朝廷就算真要拿人,也不可能硬闯城墙坚固的集帕尔牧场。
“太平之日,恐已不多了。”秦三公子提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头痛不已:“前几日大嫂翻查帐目,有几笔异于往常,我便派人查探,这才发现,这几笔买卖虽是经江湖帮派之手,但最后都流入了风楚云的手里。他才是真正的大买家。”
“季连家的战马也是一样。”燕唯儿经此提醒,倒想起了账目上的细节:“有几笔数目,虽然是在不同牧场的账目上,但原始单据的印章却是同一个人的。我问过冯管事,此类情形并不多见,一般都是在同一个牧场购买战马,除非他购买的数量大到本牧场无法提供,才会在另外的牧场购买。但就算这样,也会告知说明。特别是牧场都是季连世家的。”
燕唯儿接触账目不久,又怕自己不懂,胡乱猜疑给别人带来麻烦,是以只是在心中计量,并未说出来。按理说,只要钱货两讫,对牧场而言,便完成了正常交易。
“唯儿果然是有天份的。”季连别诺赞道:“这批战马最后自然也是到了风楚云手里。还不止,塞外各部落,听说跟风楚阳交好,却是不然,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是塞外部落索求的东西,谁能给到最多的实惠,谁就能友谊长存。”
秦三公子双目紧闭,靠向车厢,轻道:“风楚云势头强劲,已然没把太子放在眼里。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其实朝廷早已是外强中干,边疆连年战乱,皇上心力交瘁。出动十万兵马也未见成效,又哪里来的心思注意皇子们的争权夺势。我季连世家只要能保一方平安,心愿足矣,怕只怕,战火迟早要烧过来,躲是躲不过的。”
季连别诺怅然所失,若是只需保住季连家的安危,那自是不在话下,可真能眼睁睁瞧着他季连世家土地上的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