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似下一刻就要大雨倾盆。
陈珈兰抱着包袱坐在铺满稻草的板车上,望着阴暗的天空,忧心地蹙起了眉。
前去前方探路的车夫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回来,气还没顺便急急开口:“不得了啦陈姑娘,前些日子下了几场暴雨,这前面的路都堵住了,走不了!”
陈珈兰收回望向天际的视线,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待到他顺了气才问道:“路是如何堵的?可有办法疏通?”
她身上有股神奇的气质,不自觉的就能使人安定下来,车夫被她看着,也慢慢镇定下来,比划着说道:“有一些碎石和淤泥,不过最主要的是一棵大树倒了,恰好拦在路中央,以我的眼力看来,没个三五人是抬不动的。”
这路要是不好走,少说又要耽搁几天功夫。陈珈兰思索了一下,随即从板车上跳下来:“带我去瞧瞧。”
车夫收了她银子不好拒绝她,便领着她往前走去。
他们要经过的这条路位于两座山之间,是一条狭窄的山路,也是通往官道的一条捷径。平日里都有乡亲自发打扫,偏巧连日来都是暴雨,这路便也无人看管,任由枯树拦路了。
陈珈兰看了眼将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大树,伸手在潮湿黏滑的树干上一抹,手指头捻了捻,沉吟道:“都长青苔了,看样子这树倒了有三四天,差不多就是你去十方镇之后的事儿。”
她抬头看向车夫说道,后者忙不迭点了点头:“是、是,我经过这儿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呢。”
可不是他收了钱不好好办事。
陈珈兰微微颔首,她当然知晓这怪不得车夫,那树墩子上还留着雷劈后的焦痕,更何况原本就是她要求走这条山间小路的,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必须要绕远路。现在已经入夏了,若是再晚一点去京城,那人是否还在就难说了。
她取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对候在一旁的车夫说道:“走吧,绕路就是了。”
车夫搓了搓手跟上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陈姑娘,这本来说好的银子数目,你看……”
他是住在山那头另一个镇上的人,平时因为帮忙送货才去十方镇,想着回去的时候顺路带一下陈珈兰不仅能得陈老头一个人情,还能挣些外快,这才殷勤地应承下来,如今却有些嫌给自己寻了麻烦。
陈珈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是照旧。难道你就光送我,自个儿不回家了?”
见她好说话就想多占些便宜是不是?
车夫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扬鞭一挥,呆笨的大黑驴便又慢吞吞地拉着板车走起来。陈珈兰抱着包袱窝在车上,用蓑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在外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细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顺着蓑衣落到板车上,又从缝隙啪的一声溅到泥地里,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身上的衣服仍是不可避免地沾了水,湿漉漉地黏在肌肤上。陈珈兰拧着袖子挤水,目光盯着车轮底下飞溅起来的黄泥,暗暗皱了皱眉。
走了小一个时辰,车夫忽然停了下来。
“陈姑娘,天色不早了,又在下雨,看这雨势恐怕会越来越大,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歇歇脚?”他客客气气地请示道。
陈珈兰打量着半山腰那处隐隐约约的建筑,问道:“那是不是有个财神庙?”
“有是有,不过——”车夫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近来打西边来了许多的流民,进不了城,大多在这财神庙窝着。”车夫说着露出了一丝嫌恶的表情,“这人呐,要是穷疯了饿疯了,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陈珈兰清楚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可以避雨的地方。正想着,忽然一道震耳雷鸣,雷光闪过,天上的雨如同撒豆般噼里啪啦砸了下来,这会儿便也顾不得犹豫了,她低喝一声:“走,去财神庙!”车夫闻言急急忙忙地一抖缰绳,板车便快速地在雨中奔跑起来。
临到庙前,二人下了车,将板车藏在了树丛里,就地取了黄泥在脸上抹了抹,见打扮得有几分落魄了,陈珈兰才跟在车夫身后向庙里走去。财神庙建在一个小山坡上,规模倒是颇大,却不知因何故废弃,如今成了流民的聚居地。
离门尚有丈许远,紧闭的木门忽然抖了抖,吱嘎一声推开,从里探出一颗面黄肌瘦的人头来。
那人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憔悴,发色枯黄,两颊向内深陷,然而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鹫般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他看向陈珈兰和车夫,用一种小心翼翼又隐隐带着排斥的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陈珈兰朝欲上前解释的车夫默默摆了摆手,自己回答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在此迷了路,不知能否在庙里借住一宿?”
“这外地来的人可真多。”那人嗤了一声,正待关门,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吧。”
“爷爷!”中年男人有些着急地叫了一声。
这财神庙虽然看着大,但容纳了几十号人已经变得十分拥挤了,再算上神像和桌台,更是让人无处落脚,何况这来的两人又不知底细,轻易放进来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阿虎,没事的。”老头摇了摇头说道,“反正都收留了两个了,再来两个又有何妨。大家都不容易,互相担待着点。”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似是不愿意违背爷爷的意思,手指不情愿地动了动,推开了半扇门。
“进来吧。”
他转身朝里走去,陈珈兰赶紧跟上。一进庙里,阴沉昏暗的感觉便扑面而来,开关门形成了流动的风,带起庙里的尘埃,伴随着一种说不上是不是木头腐烂发霉的气味,一股脑钻进了陈珈兰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