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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ldo;你在干什么，宝宝?&rdo;宝宝情急地喊出来，&ldo;妈妈，不要动??&rdo;一边用两只手指撑开母亲的眼帘。

&ldo;你在看什么?&rdo;&ldo;我在看‐‐&rdo;安安专注地、深深地，凝视着母亲的眼睛，声音里透着惊异和喜悦，一个字一个字地宣布：&ldo;妈妈，你的眼睛，眼珠，你的眼睛里有我，有安安，真的??&rdo;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伸出手指就要去抚摸妈妈的眼珠‐‐&ldo;真的，妈妈，两个眼睛里都有??&rdo;妈妈笑了，她看见孩子眼瞳中映着自己的影像，清晰真切，像镜子，像湖里一泓清水。她对着孩子的眼瞳说：&ldo;女娲欢欢喜喜地给泥娃娃取了个名字，一个很简单的名字，叫做&lso;人&rso;。&rdo;

啊!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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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背着小背包，看着海关人员神气的帽子，他没有注意爸爸那依依不舍的眼光。

&ldo;小东西，&rdo;爸爸蹲下来，大手捧着安安的脸颊，&ldo;到了台湾可别把爸爸忘记了。&rdo;小东西一点不被爸爸的温情主义所动，他用德语说：&ldo;爸比，我以后不要当垃圾工人了;我要做机场警察，好不好?&rdo;爸爸看着母子俩手牵手地走过关卡，眼睛像条透明的绳索，紧紧系着两人纤弱的背影。

那背影，一会儿就被人群抹去了。

在飞机上，安安像飞行老手似的，坐下来就把安全带扣上，动作熟练。可是几分钟以后，他又玩起三岁小孩的游戏‐‐眼睛凑在椅缝中，和前后左右的旅客玩躲猫猫。德国旅客倒也好脾气地逗着他玩。

&ldo;妈妈，这些德国人都去台湾吗?&rdo;&ldo;不是。有的去巴基斯坦，有的去泰国，还有的去菲律宾。只有一部分去台湾。&rdo;到了卡拉奇，上来了一些巴基斯坦和印度人。安安睁着眼睛，竖着耳朵：&ldo;妈妈，他们是什么人?讲什么话?&rdo;&ldo;巴基斯坦人讲厄度话;印度人讲印度话，宝宝。&rdo;宝宝站在椅子上观察了一下，点点头下结论：&ldo;他们比较黑，妈妈。&rdo;&ldo;对呀，因为这里比较热，太阳把皮肤晒黑了。&rdo;&ldo;还有，妈妈，大概那泥土也比较黑。&rdo;&ldo;什么泥土?&rdo;做妈妈的听迷糊了。

&ldo;泥土呀!&rdo;安安用手比着，作出捏弄的手势，&ldo;女娲在做他们的时候，大概用了比较黑的泥土，对不对?&rdo;停在曼谷，黑发黑眼的旅客陆续进来。一个泰国小女孩，五岁吧，扎着蝴蝶辫子，挨过来，和华安静静地对看。

女孩开口说了什么，安安困惑地转头问：&ldo;妈妈，她讲什么?她不是中国人吗?&rdo;&ldo;不是，她是泰国人，讲泰国话。&rdo;&ldo;怎么，&rdo;安安眼睛盯着女孩，&ldo;怎么，怎么跟中国人长一样呢?&rdo;&ldo;很像，不是一样，宝宝。&rdo;妈妈想了一想，又说：&ldo;你看那马跟驴子不也很像，但马是马，驴子是驴子嘛，是不是?&rdo;&ldo;嗯!&rdo;安安同意了，再提醒妈妈：&ldo;还有苍蝇跟蜜蜂也很像，还有??还有狼跟狼狗很像，还有??鹭鸶跟鹤很像，还有??&rdo;

※※※

从马尼拉上机的人特别多。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挂着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牛角、草帽、藤篮、烟酒礼品??每个人都带着兴奋的神色，大声地呼唤、交谈。机舱顿时像个百货市场。

&ldo;喂，你那瓶xo多少钱?&rdo;&ldo;五十美金，你的呢?&rdo;&ldo;哇噻!我在机场免税商店买的，五十六块。上当了，一头撞死哦我!&rdo;&ldo;小姐小姐，这是英文表格，我不会填怎么办?&rdo;&ldo;张太太，没关系，护照拿来我帮你填。&rdo;&ldo;拜托拜托，不要压到我的牛角??&rdo;安安把头依在椅背上，圆亮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望着蠢动喧哗的人群，震惊得忘了说话。

回过神来，他轻声问妈妈：&ldo;妈妈，这么多人‐‐他们都说中国话。他们，都是中国人吗?&rdo;妈妈忍不住笑了，她突然了解了小男孩的迷惑和震惊：在安安的世界里，天下只有一个人是说中国话的，那就是他甜蜜的妈妈。中国话，就是&ldo;妈妈的话&rdo;。世界上所有其他人‐‐幼稚园的小朋友、卖冰淇淋的大胖子、对街常给他巧克力的考夫曼太大、按门铃的邮差、秃头的油漆师傅、一身黑制服扫烟囱的人，当然，还有让他做马骑的爸爸‐‐都是，都是说德国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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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怎么这飞机上突然进来这么多这么多人，这些人全讲安安&ldo;妈妈的话&rdo;?安安吃惊极了，又有点他自己不太理解的喜悦：这些人叽叽喳喳的话，他全听得懂!

就好像那个国王，看见两只鹤在花园里散步，他突然发觉自己听懂了鹤的私语??&ldo;好可爱的洋娃娃!&rdo;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其他几个女人也凑了过来，围着惊魂未定的小男生。

&ldo;whatisyourna?&rdo;&ldo;wheredoyouefro?&rdo;女人七嘴八舌地和安安说话，用英语。

这一回。安安真被搞糊涂了，他转头问妈妈，声音里充满困惑：&ldo;妈妈，她们为什么跟我讲英语?&rdo;女人吓一大跳，又尖叫一声：&ldo;哇!他会说中文!是中国小孩吔!好厉害哦??&rdo;有人还不死心，坚持用英语问：&ldo;what&39;syourna?&rdo;现在安安镇定下来了，他说：&ldo;阿姨，我不会讲英文，我只会讲德语。你会不会?&rdo;※※※

桃园有条长长的街，街中间坐着个大庙，庙这边叫庙前，庙那边叫庙后。舅妈告诉做客人的妈妈，可以到庙前庙后去买些衣服给安安。安安若有所思地问：&ldo;妈妈，为什么龙行叫我妈妈&lso;姑姑&rso;，我叫他妈妈&lso;舅妈&rso;?为什么他叫奶奶&lso;奶奶&rso;，我叫奶奶&lso;外婆&rso;?为什么叫龙行的爸爸&lso;舅舅&rso;?为什么叫楚戈&lso;舅舅&rso;，叫隐地&lso;叔叔&rso;，那昨天那个大肚子的又变成&lso;伯伯&rso;?为什么‐‐&rdo;&ldo;嘘‐‐&rdo;妈妈气急败坏地打断安安的质问，努力转移他的注意：&ldo;计程车来了，我们先到庙后去。&rdo;庙后的衣服店可真多哪，一家接着一家，走道上都挤满了衣服，安安欣喜地在布堆里团团转，忽隐忽现的。

&ldo;哎，阿玉啊，赶紧来看，这有一个洋娃娃!&rdo;看店的女孩大声招徕。妈妈一转身，发现安安已经在重重包围之中。有人摸他头发，有人牵他的手。

&ldo;眼睛好漂亮!what&39;syourna?&rdo;妈妈来解围的时候，女孩子们恍然大悟地说：&ldo;啊!原来是混血儿!&rdo;现在妈妈也在重重包围中了：&ldo;他爸爸是哪一国人?&rdo;&ldo;你们住在哪里?&rdo;&ldo;啊你们怎么会认识?在哪里认识的?&rdo;&ldo;他爸爸漂不漂亮?几公分高?&rdo;&ldo;为什么爸爸没有来?他在做什么事?&rdo;&ldo;你们结婚多久了?要几个小孩子?&rdo;&ldo;啊怎么小孩长得都不像你?&rdo;胖胖的老板娘从里间出来，女孩子们让出一个空隙，老板娘说：&ldo;这是你的囝仔?&rdo;我点点头。她大声说：&ldo;那怎么可能?这囝仔这么漂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