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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1页)

这一次,她点燃的是一堆灶火

张晓风0如果我直截了当地说:&ldo;哇!这本书好棒,你真该看一看!&rdo;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俗气了?1龙应台这女人,你应该是知道的,如果在龙应台的名字后面加个空格,你会填上什么?专栏作家?文学博士?台湾文学的教授?野火点燃人?中国时报特派记者???如果允许你填二十个答案,你会想到&ldo;母亲&rdo;这个官衔吗?2&ldo;黑森林&rdo;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巧克力蛋糕的诡异名字,但对龙应台来说,居然是沿着她家后院走走就可以走到的地方。这种事情简直是神话,我拒绝相信是事实,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家人就拥有一座林子?而在那里,在那春来蔷薇满架的院落里,她埋头致力于自己最艰巨的事业:她在养孩子,养她的两个孩子。

3老大是在台湾生的,如果要说得更确实一点,是个&ldo;淡水囝仔&rdo;。

满月酒那天席开二十桌吧?对老中来说,那是用&ldo;办桌&rdo;方式办的满月酒,喧嚣热闹。对孩子的另一半德国血统而言,那天是他的&ldo;受洗日&rdo;,当天真有牧师来为婴儿施洗。典仪在淡水一栋古居中进行,那红砖三合院有六十年的屋龄,一棵含笑花长得跟屋子等高,开满一树香甜。那阵子他们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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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有淡江大学的学人宿舍可住,却偏偏租下这栋空屋,两人一度象征式地拥有那一片中式庭院。

古厝、受洗加办桌‐‐我想这家人的婴儿抚养过程一定很精彩,却恐怕不免鸡飞狗跳,险象环生的镜头吧?4&ldo;我去隔壁喂奶!&rdo;朋友聚集,她忽然说一声,便起身走开。有人跟过去继续聊,她也就坦然哺乳,倒像三四十年前的村妇。

我自己其实也主张给孩子吃人乳,但我当年家中如果来了亲友,我却不免遮遮掩掩,还特别做了一件荷叶边的云肩,让婴孩在&ldo;布罩子&rdo;下进餐。

我对自己和龙应台间的差异不免兴起几分研究的兴趣。

5我很少羡慕别人,如果羡慕了,那也只肯羡慕其人的某一部分。当然,我也并不太羡慕我自己。

我对龙应台能写出这么好的一本&ldo;谈养小孩的书&rdo;却是万分羡慕的,不单羡慕,差不多还微微地有一点痛意。

事情是这样的,从小,我就东一点西一点地看到别人对女作家作有意无意的嘲讽,其中听得最多便是:&ldo;哼,那些女作家呀,写来写去就是柴米油盐、丈夫、孩子!&rdo;我心里暗暗赌咒,有朝一日,等我&ldo;大笔在握&rdo;,我才不写那些婆婆妈妈的东西,来招人辱骂。

后来我为人妻,而又为人母,并且孩子飞快地长大了。在他们二十年多的成长岁月里,我反复警告自己不得轻举妄动,所以除了偶然忍不住犯戒写过几篇跟小孩有关的文章。大体而言,我都保持那&ldo;矫枉过正&rdo;的自我设限,不去碰那禁忌题材。

然而,看到龙应台的这类文章,我不免羡慕起来,羡慕她是新一代的母亲,能敢于大刺刺地写孩子的事迹。我看着已大到拥有投票权的孩子,憬悟到自己错过了多么精彩的题材!以前我又常以为等一等无妨,等到想写的时候再写‐‐其实不对,事过境迁,心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人生总有些新的事会吸引你的注意,要回过头来写孩子的童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也许应该庆幸,我没能做到的事,却有高手做到了。我为了恐惧遭人贴上&ldo;婆婆妈妈的女作家&rdo;的标签所不敢写的家庭琐事,龙应台却写了,她并不怕。新一代的女性好像不知何谓骇怕,她放手写了,而且写得那么好。她把一般人写成保姆日志的东西写成了人生手札,那其间每一丝喜悦和惆怅都既是母氏的,也是人类的‐‐人类去哪里还能找到如此令人战栗惊动的题材?

6

烧一把野火的是龙应台,乖乖守着万年以来岩穴中那堆灶火来为孩子烤肉讲故事的也是龙应台。我被她娓娓的故事和垂睫之际的眼神迷住,我不知道她的下一次出击是什么动作,但我知道,此刻,在她为孩子唱起叙事长曲的时候,我是在旁边击节打板的一个。

最好的一部分

席幕蓉安安和飞飞都是我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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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们不能算太熟,因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可是,偶尔从台北打电话给龙应台,如果是安安接的话,他会在呼叫他母亲的同时,加上这样的注解:&ldo;妈妈,快!是席慕蓉阿姨打来的,是那个蒙古人。&rdo;听着电话那端字正腔圆的软软的童音,我总是忍不住微笑起来,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我想,我是有点偏心,在这两个小男生之间,我真的比较偏疼安安。

当然,我也喜欢飞飞,这个浑身是肉,天不怕地不怕,爱笑爱爬的小家伙,本身就是&ldo;幸福快乐&rdo;的标准样版。在他们家里的地板上,在他爬过来的时候把他搂进怀中,我可以完整地感觉到生命里面那种可贵的无畏无惧的喜乐。

可是,我还是比较偏疼安安,那种感觉,是一种心疼与珍惜。安安是个敏锐而又聪慧的好孩子,还有颗非常柔软的心。我常会揣想,当这样的孩子长大到必须去面对现实世界的时候,这些优点会不会反而变成是他的弱点了呢?在今天这样的世界里,我们到底要如何来带领我们的孩子?从我们的子宫里孕育出来的孩子,曾经和我们靠得那样近,依赖得那样深的孩子,在我们的血脉里萌芽,在我们的呼吸里成长;在我们眼前哭泣着微笑着一天一天慢慢长大的孩子,他们将来的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样的面貌呢?不管是哪一个女人,一旦成为母亲,这种担忧的感觉总是会比男人的多那么一点点。

关于这些,龙应台应该是知道的罢。

因此,在她这本书里,有些快乐和忧虑是用了非常完整的句子说出来了,有些却无法形容无法下笔,我们只能隐约地感觉,那属于亘古以来每一个母亲的相同的心。

这个世界的许多错误并不是女人造成的,然而,一旦身为母亲,却要担负起与这些错误格斗和抗拒的全责。母狼的凶猛是因为有幼小的孩子需要哺育,人说为母则强,而其实那是上天赋予女性独有的力量啊!

我喜欢龙应台,是因为在与她十年的交往中,让我感受到身为女性所可能拥有的是多么丰富的内涵。

在没有成为母亲之前,一个女人要如何去生活,其实并无太大的限制。

只有在成为母亲之后,才能感觉到那种限制,和另一个生命互相牵连的复杂关系。

在这个时候,怎么去把日子过好,才真正需要智慧了。

我记得几个白天和夜晚,在不同的季节里,龙应台如何面对这种限制,把它化为生命中最丰盛的筵席。

我当然记得在士林福乐的那个晚上,她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奶昔,一面笑着形容自己是个正在&ldo;牛饮&rdo;的母牛。

我还记得她怀抱着初生的安安,坐在淡江大学学人宿舍的窗边,夕阳的光照着这对母与子的安宁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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