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魏说:“谢什么,对了,你给阿姨打电话了吗?”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妈肯定要急死了。”赵晨曦忙掏出手机给赵妈妈打电话,电话那头赵妈妈都哭了,听朵朵没事才放下心来。挂掉了手机,两个人坐在一张长椅上就像被抽干了力气,谁也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赵魏渐渐扛不住了,歪着身子睡着了,赵晨曦看着他翕动的鼻孔和微张的嘴唇,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让他倚在自己肩头。
睡着的赵魏眉头紧皱,似在睡得既不安稳,大概也就过了十几分钟,他大喊一声:“楚楚。”猛地直起身子,他似乎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赵晨曦。
“赵魏,赵魏,怎么了,做恶梦了。”赵晨曦轻轻晃着赵魏,一时间急诊室里很静,只能听到赵魏粗重的喘息声。
赵魏老半天才明白过怎么回事,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头靠在椅背上,疲倦的问:“赵晨曦,有烟吗?”
“难受吗?医院里不准抽烟,再说我也没有呀。”
赵魏虚弱的摆摆手:“算了,朵朵的点滴滴完了吗?”
“没有,还有三分之一。”
“赵晨曦,刚才我真是很怕,生命真的太脆弱,说没有就没有了。”
“干嘛呢,这可不像你,小孩子发烧总会有的,别听医生吓唬,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会有事的。”
“赵晨曦,你不明白,我8岁那年亲眼看见我妹妹因为发烧没有了,她那时也是这样,烧的脸通红,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那年她也只有5岁,楚楚才5岁呀。”赵魏双手捧着脸埋在膝盖上,这段旧伤一直横亘在他生命的记忆里,鲜明触目,却不敢直视提起,今天朵朵的事情刺激了他,因为身边的这个人是赵晨曦,他才不顾一切的挖出来,希望这份痛在这个人春风细雨般的抚慰下能够减轻一些。
赵晨曦看着这个一贯强势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坦露的脆弱,他连想都没有想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肩膀。
赵魏循着那温暖的怀波,把自己靠进去,他觉得今天无论他是个什么样子眼前的这个男人都能理解包容,16年了,他第一次拿出勇气把那件事情从头到尾讲给赵晨曦也讲给自己听。
“楚楚走了后,我真的就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雪人儿,用胡萝卜当鼻子,围上楚楚那条鲜红的围巾,还去厨房拿了一罐儿辣椒粉它抹在嘴上,辣椒粉呛眼里,我一边弄一边儿掉眼泪,总是把弄好的给融化了,我要它永远都在那里,这样楚楚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她就会笑,楚楚笑起来最好看,细长的眼睛弯的像月牙,可是过了没几天那雪人就化了,先是头再是身子一点点混成一滩脏水,而楚楚永远不会在回来了。”
赵魏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男人低沉的哭声在狭小的诊室里回荡,赵晨曦紧紧的抱着赵魏,嘴里喃喃的说着:“赵魏,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赵魏哭了一会儿,似乎好受了很多,他从赵晨曦肩膀上抬起头,双眼通红,他用衣袖揩了揩,自嘲着说:“操,我刚强勇猛的硬汉形象全毁了。”
赵晨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拿出一张轻轻的给赵魏擦眼睛,赵魏给他的动作惊呆了,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心里却有淡淡的暖流缓缓流淌,滋润着那些常年干涸的旧伤疤。
“赵魏,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相互埋怨,离婚,各自再婚,我被丢到外公家,我外公是从部队里退下来的,为人刻板严厉,可是我不害怕,天天惹事打架,就是盼着他一拐杖打死我,我好去陪楚楚,可是就算我再作,我外公都默默容忍着,帮我和飞儿,就是你上次在我那里看见那个哥们儿擦屁股,直到我16岁那年他去世。”
赵晨曦听着,心里觉得特别疼,单亲家庭里成长的孩子总是叛逆的,更何况赵魏还经受过这么多,他几乎可以看到那个不羁的少年拿着生命一次次在人生的道路上画弧线,每次都差一点点,这个弧线就成了一个断点,那便永远不会有和他的相遇。
如果不能相遇心里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无所适从和牵牵绊绊,可是不能相遇就永远找不到和自己契合的那一半,永远也凑不成一个圆,那样的人生又怎么会是圆满的人生?
想到这里,压在赵晨曦心口上的大石头一下子就不见了,整个人陡然轻松起来。既然已经沦陷,与其都痛苦不如听从心底的声音,放肆一回,就当---这是迟来的青春期。
赵晨曦双手扳住赵魏的头,低声叫了句:“赵魏。”然后就把唇轻轻的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个吻很轻很淡,蜻蜓点水一样,却安慰了那只孤立在夏日里的一茎小荷,让他在茫茫四顾的湖水中不再独单茫然。
赵魏一只手揪住了赵晨曦的衣服,头也抵上去,闷声说着:“赵晨曦,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是圣母玛利亚吗?你知道我是个gay吗?还是个一直对你有想法的gay,你这样做是同情我吗?”
赵晨曦看着他染成咖啡色的头发,那明显是烫了又修剪过,前面蓬蓬的一片,覆盖在他宽阔的额头上,“还是一个爱臭美的gay。”赵晨曦嘴角挂着一个淡淡的笑,手抬起赵魏的头,深邃漆黑的眼睛望着赵魏,浅淡粉润的嘴唇轻轻开启。。。。。。
赵魏几乎是痴迷的看着赵晨曦的嘴唇,他希望他告诉他答案,却又怕他说,在极度矛盾中心脏在胸腔里憋得闷痛,却只敢屏住呼吸呆呆的看着赵晨曦。
“赵魏,我……。。。”
“嗯,妈妈,妈妈。”朵朵的申银声打破了两个人周身流动的暧昧气息,他们同时扭头看着朵朵的病床,然后起身窜了过去。
赵晨曦把手放在朵朵额头一摸,入手一片凉津津的,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可是朵朵似乎被梦魇住了,一个劲儿哭着喊:“妈妈,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带朵朵回家。”
两个人无言的对视,他们知道在朵朵的梦里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妈妈温暖的怀抱已经变成了一个幻影,永远拥不住朵朵柔软的小身体,也永远亲不了朵朵粉纷嫩嫩的小脸颊。
生命可以平淡,可以平凡,但总会有些不期然的意外,这些意外会注定平凡平淡一生中最深痛的伤害。比如朵朵,一夜之间失去爸爸、妈妈,失去一个家。
赵晨曦对赵魏说:“你看着朵朵,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