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骗你。曹子约说。我回到雨城,就是为了寻找最初的记忆。这下好了,上帝让我遇见了你。有许多事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再说--琳琳的目光中又浮现出动人的妩媚。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了,恐怕我也不懂。我们那时候都太小了。你不这样认为么。
他们乘坐电梯,去了二十楼--琳琳的家。电梯向上运行,曹子约有种灵魂飞升的感觉。
他对室内的色调有些猝不急防。看来你很喜欢灰色。灰色是一种怀旧和感伤的色调,你好象生活在一个不可破解的梦境中。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极像在模仿某个哲人。当他重新寻找到琳琳时,琳琳已脱去了外衣。过份苍白的脸色,无限怅惘的神情和女体隐现的个性的芬芳,无一不让曹子约的内心充满感动,有一刻他甚至陷入到了冥想中。他尘封的记忆裂开了一道不可琢磨的缝隙。他看见童年的自己和童年的琳琳在一起玩。他看见那个红色砖墙的大院里,进进出出,走动着一些似曾相识的人。他看见一个女人靠在木板床上,一瓣一瓣地剥着蒜皮;一个男人正操着菜刀,在一个箍紧的菜板上狠命地剁着一小块肉。他看见一个小男孩像猫一样叉着腿,在一根黑色的电线杆子下边撒尿,电线杆上刷着打倒反动一类的标语。他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和一个穿军便服的男人说话,军便服眯缝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么?曹子约把自己从深沉的记忆中打捞上来。其他的人呢?我是说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的家人。我本来就只有一个人,我不想跟你解释。如你所言,是上帝把你带到这里。说真的,这种快乐和痛苦让我接受不了。琳琳坐在背光的阴影里,声音有些异样。来得太突然了。这么些年,你又是怎么过的?我想知道。
也许是一种补偿,十岁以后的生活异常清晰地出现在曹子约的眼前。治病,上学,留学,工作,恋爱,失恋,我也始终是一个人。我的意思是,可能有许多女人爱过我,但她们不能将我挽留。我一直在漂泊,我也一直在寻找。曹子约敲了敲太阳穴,好像突然醒悟。我的感觉很怪,也许我曾经爱上过你。你不觉得我们太小了吗?那时你才七岁,我才六岁,我们什么都不懂啊。琳琳说。曹子约脉脉含情地看着琳琳。我是说现在,我发现我好像爱上你了。这种感觉真奇怪,好像我们的相遇,就是为了圆一场旧梦。可我知道这不是梦呀。
怎么可能?琳琳回视着他。曹子约仍然望着琳琳。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你好像一直潜伏在我的记忆的深处。我有一种找到你就找到一切的预感。如果我说,我爱上了你,你会拒绝吗?琳琳把脸转向窗外,空远、辽阔的天空仿佛时间一样看不到尽头。她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润,剪影中的曲线充满了异端的诱惑。当她回过脸时,曹子约的目光正近距离地审视着她。急促的呼吸淹没了所有的语言。曹子约把嘴唇探过来吻住了她的嘴唇。
七岁的曹子约对六岁的琳琳说:一会我们上街去买菜,你把钱揣好。六岁的琳琳对七岁的曹子约说:这几张奶油糖纸是一块的,这几张玻璃糖纸是五角和一角的。咱们去供销社吧。你能不能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曹子约再一次把自己从记忆中打捞上来。他绝望地说: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这样?他跳到离琳琳很远的地方,大脑中一片混乱。琳琳闭着眼睛,正沉浸在某种不可言说的幸福中。我觉得我们又回到从前了。某种意义上,是你拯救了我。哽咽的话语中,她已潸然泪下。曹子约看见自己再一次走近她,捧起她的脸。一边擦去她脸颊上的泪花,一边噙住了她颤抖的嘴唇。曹子约陌生地看着自己,陌生地看着这随后发生的一切。
你要帮我找回以前的记忆,你知道那对我多么重要。曹子约说。
让我试试吧。不过我不敢保证我能把你的记忆唤醒。琳琳说。
我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这样疯狂?疯狂地爱着你。琳琳说,只有天知道。浴室里的空气很燥热,两盏六十度的白炽灯散发着炫目的光润。赤身裸体、表情各异的女人们,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吱吱嘎嘎地来回走动。女人聚堆的地方,根本不会有安静,这里也不例外。田静就是在这种场合看见叶晓凡的。田静的女儿琳琳这时也看见了叶阿姨,还有叶阿姨的儿子曹子约。
叶晓凡三十几岁,她圆滚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发福。她一边把脱下来的衣服塞进更衣箱,一边对田静说:这两天我老觉得腰疼,可能是下乡的时候冻着了。田静把散披的头发拢在脑后,用皮套扎紧,挽了个髻,然后把一把粉色的塑料头梳插在上面。她丰润的皮肤和娇美的面容,根本不象一个五岁女孩的母亲。你找田护士长看一看吧。她对叶晓凡说。要是得了关节炎或者风湿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家老曹这两天又出门了?她问的是叶晓凡的爱人曹豹。
叶晓凡这时已脱得只剩下肥大的内裤,她突然看见曹子约还傻愣愣地戳在那里,像个小大人似的思考着什么,眼睛里满是恐惧,仿佛随时准备逃跑。她一把扯住儿子,恼怒地说:小破孩儿,快脱衣服!然后不容分说地解曹子约衣服上的扣子。曹子约徒劳地做着反抗,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紧盯着他的琳琳。老曹他们是第一批,恐怕还得过两个月才能回来。要不,哪轮上我带子约来洗澡啊!咦?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们家老霍不也去了吗?田静这时正在给琳琳脱衣服,她蹲下身来,刚好挡住女儿茫然的视线。女儿尚未发育成熟的身体,象粽子一样被她熟练地剥离出来。她把喷着香味的胰子和手巾塞到女儿的小手里。老霍是第二批的领队,啥时候老曹一回来,就该他走了。两个女人同时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们俩真像是接力运动员呀。叶小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