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味看见自己从床上挪下来,穿上鞋子,披上一件外衣,走到房门前。他将门打开,然后看了看门上‐‐那潜伏在幽暗中的黄色的玫瑰,正无所畏惧地怒放着。然后他看见自己带上房门,置身在光线暗淡的走廊里。他看见了一级一级向上的台阶,他看见自己的双脚在上面移动,再后来是一条宽敞的走廊。走廊西侧是看上去完全一样的门,这是海温斯公寓第十六层。他走向最里面的那一扇门。他敲了敲门,门打开了。一朵妖艳的,怒放的黄色玫瑰花镶嵌在里面那扇门上,和自己家的一模一样,白天他见到的那个女人就站在他的眼前。小梅,你还记得我么?我又来了。何一味说。小梅妩媚地一笑: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给你留着门。她抓住何一味的手,温热、细腻的感觉立刻布满何一味的全身。我好像一直生活在梦中,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小梅把小手指按在何一味的手心上,她锋利的指甲很轻易地就刺破了何一味的手心。梦就是梦,谁能说得清楚呢?!
何一味觉得手很疼。
何一味觉得心也很疼。
何一味能感觉到一朵玫瑰花的存在。那玫瑰花像一只巨大的嘴,或者别的什么,它正吸吮着自己的灵魂,没有感觉,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
第五章(上)故事五:你别无选择更新时间2006-4-2422:12:00字数:12659蓝调咖啡屋是一座不大的房子,它地处步行街东段,上下两层,粉、黄、白三色构成的墙面,外加红漆喷涂的英文字母,外观很像一只硕大的冰激淋。列农和黄叶最初来这里时,还是在三个月前。那时他们刚刚拿到海温斯公寓新房的钥匙;刚刚跟双方的父母通知了他们的决定;刚刚把结婚的日期确定下来。列农的单位离步行街很近,市政府大院的边门就在步行街的南侧。蓝调咖啡厅不仅有品位纯正的各式饮料,还有实木靠背的桌椅,柔和浪漫的灯光跟《无心快语》般的美国乡村音乐。在休闲与休心之地,列农就喜欢这种略带感伤的情调。
黄叶陪他来的时候并不多。列农每隔两三天总要到这里坐一坐,他觉得有苦味的咖啡和如水的音乐相伴,连享受孤独也成了难得的奢侈。也许喧嚣的城市生活总是让他感到内心浮躁吧,他甚至想在走进婚姻之前,好好品味一番单身贵族的滋味,能悠然自得地感受着属于自我的心境,也是满不错的事。
他一坐在那张舒适的靠背椅上,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这是一个夜色清纯的夏天的傍晚,小房子里流淌着《斯卡不罗集市》的吉它声。列农透过落地的玻璃窗,随意地向外眺望,闪烁不停的霓虹灯把对面几家店铺装点得神神秘秘。列农把一小口咖啡含进嘴里,思绪已不知道被牵引向何方。先生,这是你要的橙汁吗?一个个子高挑,体态纤弱的女服务生站在他的旁边。列农面带微笑地说:不,我只喝咖啡。他扬了扬手里的小钢勺。女服务生连忙说rry,对不起。她侧身看了看列农身边的桌排号,再次说了声对不起,就走掉了。列农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他想这张陌生的面孔,一定是个新手,看那样子,她对这里的固定座位和老顾客还不太熟悉。列农又想:她为什么把嘴唇涂得那么红艳呢?看上去血淋淋的。
蓝调的女服务生,列农都很熟悉。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可每一张面孔都有种亲切感。这个女孩淡淡的一瞥,忽然让他产生了兴趣。他的笑容渐渐隐退了,他想到了最初的黄叶。黄叶给她最初的印象也是那淡淡的一瞥。他记得那是在一次音响器材试听会上,报纸、电台、电视台先期做了许多广告。德国、美国、日本和荷兰、韩国几家非常有名的音响大公司,将十几款顶级的产品带到试听现场。列农作为准音乐发烧友,自然不会错过一饱耳福的机会。他那天特意吹了风,洗了澡,然后穿上那身一千七八百元买的法国式西服,衣冠楚楚地来到位于雨城大酒店大厅的现场。尽管他提前了半个小时,可他还是去晚了。二、三百张座椅早已坐满了人。他只好和另外一些人站在四周的空地上,看宣讲人在那里演试、操作;看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交头接耳;看服务人员把木纹唱片或光盘放进各种豪华绚丽的音响器材里。大厅内人头攒动、空气污浊,不同的音乐和声响以最直接的方式冲击着他的耳谷,他的精神被什么东西包围住了。
一个不远处的中年人起身离去了,列农坐到他的座位上。他全部的视觉都集中在前面,纯屏的电视画面上。他全部的听觉都聚集在由前级公放和环绕音箱所产生的各种声音信号中。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陶醉。他并没有注意周围的人,尤其是右侧一个梳着短发的年轻女子。她叫黄叶,那名字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黄叶后来总是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列农:你那天真没有注意到我吗?我扎着一条暗花的真丝围巾,和你系的真丝领带极其相佩。我小心谨慎地坐在你的身边,心里别扭,生怕别人怀疑我们是一起来的。列农说:我确实看见你了,但是我没有注意。更没想到你的围巾,它真的跟我相似吗?要不是我把包儿丢了,要不是我的包里夹着信用卡、身份证和工作证,也许--他不知道该怎样往下讲。黄叶说:一种缘份,命中注定的。这是一种缘份。我捡到了你的包儿,这样就认识了你。列农想了想,然后用肯定的语气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真的一见钟情,立刻爱上了我吗?我有那么大魅力?黄叶不无嘲讽地回敬他:别美了你!是你沉醉于音乐的神情打动了我。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有品位、有个性、很独立的一个男人。至少我不讨厌这样的男人。这是一种理性的开始,你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