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希回家的事情,海温斯的居民似乎都知道了。居民还隐约知道了于希那两个多月原是去了安定医院的,大家心照不宣,见面只说些问候的话,于在江也就不清不楚地说女儿是去看病了,效果还不错。见到过于希的人也很惊讶,都说效果不错。
李科那天在海温斯楼外遇到于在江,他还穿着上次于在江见到的那身西服,脸胀得通红,满嘴酒气。一见到他立刻就抓住他的胳膊。老于,你最近忙什么玩意呢?找你也找不到,咱们几个都玩不起来了。
带我女儿出去走走,怎么你们又玩上了?还不吸取经验教训?我是不敢玩了。他搔了搔耳朵,狠下了决心似的说:没想到玩个扑克还把个大活人玩死了。
那怪谁呀?怪就只能怪他吴是非自己。李科的脸转来转去的,不知道在看什么。谁知道他那么点胆子呀,这不是天灾么?他要是当时告饶,谁也不能太逼他吧。那天你也给折腾够呛,不知道还以为老胡和郑文他们陷害你们两呢。于在江跟着李科的眼神转,他发现那目光正尾随着一个穿戴漂亮的年轻女人,直到她走进海温斯大楼,才把剩下的半截话吐出来:公安局说吴是非属于自然死亡中的意外死亡,这个说法也挺有意思的。
于在江并不觉得那话有什么意思,他只觉得李科这人挺有意思,那天他也明明参加了玩牌,只不过是中途不玩的,他也是逼着吴是非就范的人之一呀?他自己却不记得了,是假装的吧?不过于在江还是告诉李科,他再也不玩牌了。
郑文对吴是非的死另有高见,他对于在江说,吴是非那些天本来就精神恍惚的,不是丢了手机,就是挨了人家的扁,听说还让一个什么精明的商人把方子骗去了,能不窝心么。
听郑文说这话的时候,于在江正坐在他家的客厅里,喝着他为他泡的龙井茶,满脸疑惑,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那您说他是‐‐‐‐说他是自杀吧,有点冤枉他,还是公安局说的对。郑文敲了敲茶几,把几个手指向外轻弹。是意外死亡,自然死亡中的意外死亡。
老胡的态度比较模糊,妻子这些天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天天跟他吵,女儿小胡倒能躲清静,跟一个退伍兵谈恋爱去了。当于在江向他请教这个问题时,老胡立刻就铁青了脸,十分懊恼地说:都他妈的怨我,早知道他有那个毛病,非得逼他。说真话,我那也不能算是报复,你想想,他们逼着我下着大雨站在大楼外头,又让我跟着那帮人下到脏乎乎的下水道里,那滋味也他妈的不好受哇。让你钻地下室,让你大半夜的从楼上摸黑下去,你是啥心情?
不好受呗。于在江深恶痛绝地说:我看这种本来挺简单的游戏,让咱们给玩大了。你知道那次下地下室里拿东西,好玄没把我吓死。
幸亏公安局没把咱的事往赌钱上靠,要是赌钱的时候让人逮个正着,那还不挨个进班房?老胡叹了口气:我还真挺怀念吴是非的,就这小子有钱,现在没人给咱捐款喽。
于在江又去看望关望。关望对他女儿的关心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问于希的身体怎么样了?还问情绪是不是好?还问最近吃什么药没?还问交没交男朋友之类的。问得于在江心里直发毛。
他想把话题转到吴是非身上去,却一直没找到话茬子,所以就只好陪关望聊他的女儿,直到后来关望去接了个电话,他才暗自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等关望放下电话回来,他已经准备走了。这时关望却突然向他提起了吴是非:是非死得挺冤枉啊。要不是那天大家逼他,哪能出那种事呢?
于在江静静地听着,他大睁双眼,非常认真地盯着关望那忽明忽暗的瞳孔,那里面好象有种深不可测的东西。他明明知道那眼睛是看不见他的,可他还是不敢正视那眼睛,只能把头转向屋子的其它角落。有那么一会,他突然对盲人的生活有了种奇异的幻想。他看到在地板上放着一部音响,是由三件套组成的,他叫不出名字来,看上去样子还不错。他又看到桌子上有一部话机,还有一个分机挂在床头。床上有一架半导体收音机,电线靠着墙壁,收音机的屏面上还有一个可以报时的电子钟。床对面是一台摇控电视机,尺寸不大,后面连着一条平行线,那是闭路天线,他可以把四十多个电视讯号接收进来。于在江的想象力忽然停在某个地方,他让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会,然后他得到了答案:盲人的生活是离不开声音的。盲人的生活里不能缺少想象。盲人的生活全靠他的耳朵和他的思想。
听关注说吴是非那个恐高症早就没了,他后来学医去了北京,那方面的恐惧已经不明显了,也可以说是没了。其实一个人处在那样高的地方,头脑和意志都会眩晕失控的,要是他当时集中注意力,别胡思乱想别的什么,可能就不会出这种事情了。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他能想什么呢?不行,我还要想一想这件事。关望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那是从思想深处迸发出来的智慧么?他好象对吴是非的死亡充满了与众不同的期待。
他们还来玩扑克吗?于在江问。
来呀,公安局也没不让玩扑克,反正别赢钱别搞恶作剧就成。你可挺长时间不来玩了,是不是被吴是非的事吓着了?关望说。
于在江说:不就是玩玩扑克么,我过两天就来。怎么没见到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