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包扔在沙发上说:我是你的不速之客吗?然后,我坦然地坐下,等他开口。
叶奕雄还是不看我,只管喝他的茶。
我气了说:让我来看你的脸子吗?要知道我没吃午饭就赶来了,肚子咕咕叫你就听不见吗?
我听见了也无能为力,我没钱了,我的财运被你破坏了。叶奕雄将手中的青花瓷壶放在茶几上,阴阳怪气地说。
你的什么财运被我破坏了?我明知故问。
你还问我,你问问你自己吧!叶奕雄忽然站到我面前,我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要是他狗急跳墙跟我动粗,我该往哪里躲闪呢?
叶奕雄将一摞报纸摔在我面前,有关李曼姝指认八角楼的所有报纸他都收集到了。
我镇静了一下,笑笑说:这是历史的事实,是二战期间发生的悲惨故事,你看看我手里的这几张照片,这是那位韩国老太太交给我的。我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照片,摆在叶奕雄面前。
叶奕难拣起其中的一张照片看了看,脸唰地就变了,忽而青紫忽而黄白,一种烦躁的情绪立刻主宰了他。
我指着照片说:你看看,当年的李曼姝生在美丽富饶的人家,也是满族人,算是一个格格,这是她的全家福;你再看看另一张,这是她在八角楼慰安馆被日军凌辱的照片,她的旗袍已被撕成了碎片……
够了够了,你别说了。叶奕雄愤怒地将照片一古脑推给了我。
我收起照片,故意较真地问他:我报道二战期间的慰安妇在八角楼被侵华日军凌辱,这不对吗?它跟你的财运有什么关连呢?
叶奕雄看看我,极力镇静着情绪说:你、你明明知道下一步我要开发八角楼,这方案我跟你说过,为此我们还争论过,看在你我多年的感情上,你也不该这样拆我的台,要知道这年头钱是多么难赚啊!叶奕雄几乎是哭腔了。
我早就料到叶奕雄会为此发怒,但怒到这种程度是我始料不及的,八角楼的开发或许有更深的内涵,我不知而已。
见叶奕雄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我说:八角楼是敏感地带,当初拆迁的时候就因为众人的反对而搁置了,你凭什么非要开发它不可呢?本市有多少地块可以变成钱财,谁说你的财运就在八角楼啦?
叶奕雄几乎是堆在了沙发上,他一只手抚摸着头,脸背向我,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脖颈,上面根根青筋清晰可见。我的话音落地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转过脸看我,皱着眉毛说: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回我总算领略了。八角楼地块是本市最具商业气息的地块,木仿商业街的建成将改变本市千篇一律的建筑风格,它是我确立自己开发商地位的政治里程碑,有关它的建筑风格我都咨询过一个法国设计师了,我要把巴黎的气质搬到我们这座城市来。
可我们这座城市永远也成不了巴黎,你是以毁灭本城的历史为代价而实现你的金钱梦想,如此看来,我做对了,我是本城的记者,记者应该有一种社会责任感,对历史文明对古代文化都应端正自己的态度,如果一个记者在金钱面前摇摆不定,那她就跟妓女没什么两样了。我板起脸说。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妓女卖身你卖字,性质是一样的。叶奕雄语气恶毒地说。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撞击着我的心扉,就像一个铅球砸在一个银盘里。我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叶奕雄,叶奕雄也在看我,彼此互相对望着,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虽然我们都在对方的眼里,而彼此的思想距离是多么地遥远。你血口喷人?!我几乎跳了起来。
叶奕雄冷笑着,围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样对我,是不是想捞点政治稻草啊?在报社捞个副总编、总编干干?见我不吭声,他继续说:你知道女人什么时候最可恨吗?……当她没有人情味的时候,当她的身上被政治符号缀满了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女人最可恨。
我可恨又怎么样?可爱又怎么样?我反问道,忽然发现叶奕雄是个十分可鄙的人。
叶奕雄靠近我,用手拍拍我的肩说:再强大的女人,也离不开男人的滋润,一个没有男人滋润的女人会瞬间变老。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我对你的滋润,你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吗?你就不是一只有魅力的雌鸟了,而是一只令人讨厌的乌鸦。
我哈哈笑出了声,笑得叶奕雄再也不敢开口了。等我收敛起笑声,两眼盯着叶奕雄说:我刚刚发现,叶先生真是太自恋了,如果男人们都这么自恋,我情愿被他们所弃。你说得对,我是想捞点稻草,这稻草的一边拴着我的良知,另一边拴着我的责任。人来到世间,对社会能不负一点责任吗?如果因为我的良知和责任而遭到你的抛弃,那么我无条件接受。
郭婧,你不要再疯狂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总是去做不着边际的事情,你知道当今社会的人都在想什么吗?你的空想和幻想会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的,同时也会给你带来恶运的。跟你说,我开发八角楼是得到上级有关领导支持的。
谁支持?我截断叶奕雄的话问:是赵宗平吗?
他?力量太小了点。叶奕雄不屑地说。
那就是比他更大的领导,我明白了,你仗着自己的势力伙同有权力的上级领导干一桩毁灭城市历史的勾当,告诉你叶奕雄,八角楼是二战期间的慰安馆已经人证物证,这座建筑的保留可以提醒世人永远不要忘记国耻,我会不停地为它的存在奔走呼吁,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多大的阻力。我发誓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