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裴彬穿着一身霜色银丝暗纹锦袍,一头浓黑的乌发用一顶嵌蓝宝赤金冠束着,白如冠玉的脸却阴沉着,眉间蹙起,一双凤眸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幽暗得看不出深浅。
安知珺一对上这双眼,便打了个寒颤。
这人,方才,是见着周临轩了!
裴彬已经抵达有一会儿了,其实是在周临轩策马到达时几乎同步停下的。
以崔祎与岑照和被拉下马为伊始,他连同方牧监以及新接任府署的田府尹,查处了彭城上上下下的不少官吏,这一日是上巳,好不容易从公务中拨冗,听说她来了河边踏青,于是便来这城外,听李信说找着人了,掀开帘子,才要下去,却一眼瞥见周临轩不知从何处冒出,朝她奔了过去。
他冷眼看着那两人旁若无人侃侃相谈,隐隐怒了,车也不下,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周临轩离开,这才让李信将车慢慢驶了过去。
看着此时倒在怀里的人,再想想方才的周临轩,裴彬伸手,狠狠地一下捏住她细细的后脖颈,同时将脸凑到了她跟前,冷冷地问,“跟他颇为善谈么,是舍不得?”手里这截雪白的脖子纤弱得很,仿佛稍稍用力,便能掐断。
感觉到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在慢慢拢紧,释放着浓浓的一股怒意,安知珺看着他,头皮发麻,心里知是犯了大忌。
先前,自己与周临轩有婚约时,她去见周临轩,被他得悉后那态度便相当恶劣,如今她已经改与他定亲,再被他误会方才的事,他指不定会如何反应,所以安知珺慌忙摇头:“是他偏要冲我来的,我根本不想理会他!”
裴彬听她解释,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三爷?”安知珺知晓,再怎么忌惮这人,祖母已经颔首将她与这人的婚事定下,整个彭城城都知道安府六房的二娘子再度定亲的事,她也不该再去想什么周家四公子的,方才是她失态了,“你信我!”说着,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前襟。
婚姻大事不比儿戏,就如祖母所说,她承受不住第二次退亲的羞辱与恶果。
更何况,这门亲事,论门第,是她高攀了。若非这人有那等难言之隐被自己知晓,恐怕也不会寻自己做正经妻室,他不杀她,却当真下聘娶她,她应该知足的。
裴彬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到了弄皱自己衣服的玉指上,盯了许久,才缓缓地将视线再度移向那张脸,那双水眸。
他将那眸子里的惧怕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她为何一见自己便如兔儿见着狼般胆怯。是因了自己那旁人看来所谓的非人之处,不死之身。
若非如此,自己身为护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如何会比不上周家区区一位四公子?她已明知道他是谁,却还在跟自己定亲的情形下,表露出对与周临轩婚事不成的遗憾,不便因为这一点吗?
自己好不容易跟那甚么系统讨来的最大好处,如今在她眼里,成了最大的劣势。
呵!裴彬的怒意下去了,醋意却依然浓烈,他松开后脖颈上的手,缓缓向下,握住了安知珺的细腰,一下下地轻捻着,捻得她浑身酥痒,却连呼吸也不敢用力。
安知珺感到头上覆下来的阴影越来越重,听到呼气声也越来越浓烈,她却不敢退却,使劲忍着想逃开的冲动,逼着自己看着他那张脸,在眸子里越来越清晰,直到苏合香气袭来,笼罩住了她整个身子,她阖下眼帘闭上了眼睛。
她,这么做,是应该的。
赵妈妈说,夫君,是她日后的凭仗,娘子本就该取悦夫君的。更何况,这人,掌着自己的生杀大权。
触上那绵软唇瓣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与上一次的不一般。
她没有抗拒,而是乖乖地悉数接受,这意味着她在开始接纳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他心头一软,却更受鼓动,紧紧地抱着那具颤抖的身子揽入怀中,转而压在软榻上,细细密密缠吻着,随后撬开贝齿,袭卷着体味琼液香津,直至酣畅淋漓,才一脸餍足地慢慢收住。
她的双手依然抓着他的前襟,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抖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泪珠子不断从眼角滚落,却咬着红肿的唇,一丁点儿声响也不敢漏出来,滚烫的吐息丝丝落到了彼此的脸上,她羞燥得想垂下头去,却被两根手指捏着下颌不得不抬起来,被迫看进那双凤眸。
她第一次看清了那双疏离的凤眸后面,热气,驱散了寒意。
他脸上掠过了一丝怜惜,伸出手指轻轻抚去了她眼角的泪,一只手落到她后背,一下下抚着她绷得如弓的脊背,头却垂到她侧边,耳鬓厮磨,低低地说:“蓁蓁,别怕!”
别怕什么?她不敢问出口。
“……,我会告诉你的。”他直视着她,微微喘息着,与她胸口的一起一伏契合。
她是他想要娶回去的娘子,终有一日,他会告诉她的。
如果,她值得信赖的话。
安知珺终于平复了情绪,裴彬比她更快一步,看着偎依在自己怀里,小小团的一个人儿,忍不住再一次从她后背握着细腰把她搂了起来:“蓁蓁!”
安知珺闭了闭眼,低低地唤了一句:“三爷!”她侧身回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三婶婶跟八妹妹,还在外头等着我。”她该回去了。
裴彬握着她的腰不放,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地道:“三日后,我便要启程回京了。”
彭城余下的事,都能交给那位田大人全权负责,他要先行一步回京面圣。方牧监已经安排好将所有找回来的贡品跟抄没的财资装船,走水路返京,由州牧府派兵队护送着一路北上,不用十天时间就能回到京城。
安知珺身子一僵。
她知道自己要随裴彬回京,祖母亦已经托人送信给京城的父亲了,可她没有想到,启程的时间,会这般快。若是真三天后离开彭城,那等于她人到京城了,父亲或许还未有收到自己要回京的那封信。
“怎么?不情愿跟我走?”裴彬脸色疏冷,先前那粘人的热情,似乎瞬间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