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珺又回到了做姑娘时住的那个小院子里。
非花苑。
是安府后院靠着西侧门的庭院,一间正房两间耳房,另有东西厢两间房,尚未离京前,安知珺身边也就只有赵妈妈跟几个婢女伺候,这个小院子亦是足够的。
只是此次回京,她带的奴婢却多了,另外还有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一个个箱笼,堆垒着进院子里,已经放不下了,但却还有几十箱在让小厮陆陆续续抬进来。
这些,自然是离开彭城时,老夫人给的嫁妆。
协管后院的花嬷嬷在一旁看得神色阴沉,安知珺却朝她道:“劳烦嬷嬷去跟母亲说一声,能不能将隔壁的翠青园腾出来给我安置奴婢跟存放嫁妆?”
花嬷嬷只得匆匆去禀告明惠郡主,恰那安岳文也在积香囿。听说了此事后,安岳文想起先前在府门口见着的那队马车,默了默,看着明惠郡主:“既是如此,依她所言,就将那个翠青园给知珺吧?”
明惠郡主一脸不快。
她原本便不喜这位原配留下来的女儿,只是碍于脸面不得不养于膝下,这些年打发在非花苑未曾过问,幸而那人亦生得乖巧,无需耗费她甚么精力,非花苑的吃穿用度也不经中馈,还落得她一个慈母的好名声,有何不可?便由得她去了!
若不是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情惹乐宁不快,她也不会那般打发人去彭城。
可如今,人又回来了,且不说是不是个祸患,但今日在府前闹的这一遭,便让她暗恨得直拧手心。
天子脚下,耳目众多,谁家有个甚么风吹草动,都有人瞧在眼里。
不出一日,今日安家二娘归府不入,使人拆了自家大门,这般轰动的糗事怕是会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让她堂堂郡主丢了如此大一个脸面,如今还得给她调用院子?
她先前怎么就觉得这安知珺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呢?丢了周家四公子,转头就攀附上了护国公府,回来首先就借势给她这个母亲一个下马威,还真是好手段。
可受了气,她还不能随便发作,以前她那夫家是彭城周四,隔着千里,她要怎么拿捏都行,如今她新结的夫家却是护国公府,近在咫尺,她若真要磋磨敲打,还得掂量一番。
明惠郡主不做声,算是默许了。
等安岳文走后,乐宁县主这才从内室走出来,看着明惠郡主,惊讶:“阿娘,安知珺要嫁给国公府的那个病秧子,是真的?”
明惠郡主瞟了一眼女儿,“听说便是那裴三送她回京的,你说真不真?”乐宁县主讷讷,还要说什么,明惠郡主一扬手,“好了,人不迎都迎回来了,这些日子你也给我安分些!”
“阿娘!”乐宁县主撇嘴,“她要当真嫁过去,能给我们什么好脸色?”
“便是她当真要嫁,也要看是不是嫁得成。”明惠郡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冷冷道。
翠青园就在非花苑一墙之隔,原本是安知珺的大阿姐所住,出嫁后就空置下来,与非花苑差不多规模,一间正房两间耳房,东西厢也各有一间房,周边绿柳轻垂,妃竹碧青,故名翠青园。
小厮将放不下的箱笼从非花苑搬进翠青园去的时候,安知珺与白汀亦在收拾非花苑,虽有花嬷嬷派来的奴婢跟仆妇收拾,但将非花苑整理清置,又将那安知珺带回来的随身物件逐一归置好,也花了将近半日,等屋子里开轩通牖,熏香焚桂后,日头已经西落。
安知珺看着屋子里熟悉又陌生的摆设,一时有些恍惚。
她在非花苑一住便是十多年,原本该对院里的一花一草,每个角落都很熟悉才是。
但差不多三个多月前,她离京的时候,不仅变卖了京中的铺子,一些难以携带的头面首饰,还将非花苑里值钱的摆件屏风、字画古董、妆台镜架等等,都变卖了,今日回来后见着的其实是个空壳子,只有必备大件家具而已。
还是柳梅从箱笼里取了在听芷院里收拾过来的物件归置后,才总算像样起来,但苑里已经不再似以前那般亲切的景致了。
也是,物不是,人亦非。
以前陪着自己的赵妈妈,竹儿跟蝶儿,均已不在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她自己一人而已。甚至今日,若不是裴彬在,她或许再不能踏进安府半步。
这里,就没有人能护着自己,明惠郡主跟她所生下的妹妹弟弟们,从来就没想再接纳自己,而父亲会让自己进门,自然是看在她与裴彬的那桩婚事上。
便是在想到这一点时,让安知珺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情绪。
以前住在这非花苑里,赵妈妈能让自己耐心等候,不就是依仗与百年周家的那门婚事吗?如今也一样,她依仗的,也是与护国公府的一门亲事。
除了,赵妈妈已经没办法为自己张罗了。现下安府没有人能护着自己了,那她在嫁入护国公府之前,只能自己亲自来护!
安知珺转身看了一眼收拾内室的白汀跟木梅,“从彭城带过来的银票,拿出来给我!”白汀一听,放下手里的衣箱,在靠罗汉床的一个百宝箱箧里,找出了那只黑漆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