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抿着嘴,目光阴沉,脸上还带着犹疑,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馅。“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蒋浩镇定地坐下:“口音,一听就是外地的。且,类似的腔调我前不久才听到过,一句两句可能还能混过去,讲得多了,我自然也就想起来了。”
“不可能!”男子断然不信。
“怎么不可能?”蒋浩手指敲了敲桌面,“方才苏大少不是说了么?我如今在礼部当差。”
男子的眼睛顿时变了,显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苏君慎拍手:“看来是承认了。”见墨卿砚还稀里糊涂,于是解释道,“这个人,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吕国人,恐怕正是此次出使大梁的使团里的一位。”
公主失踪,使团。派人快马加鞭进京求助,蒋浩作为礼部的一员当时也在场,听多了吕国特有的软浓腔。方才男子话一多,他就听出来了,暗暗生出了警觉。只是没想到看上去从来无所作为的苏大少竟也能一眼洞穿对方的身份,蒋浩惊叹之余对苏君慎起了一丝好奇。
“吕国人?”墨卿砚惊叫。
“不仅如此,身份恐怕还不低。”蒋浩接着说,“那身披风下面,应该就是你们吕国的服饰吧?你刚才几次提起自家小妹时都有些别扭,恐怕你说的不是你的小妹,而是那失踪的吕国公主。我说的对吗?吕国的侍卫大人。”
男人身子一颤,半晌,才目露佩服地看了过去:“你说的没错,我是公主的护卫,姓颜,单名一个北字。”
“原来是颜侍卫。”
颜北是专门保护公主的专属侍卫,也是公主青梅竹马的玩伴。公主出使大梁,没有别的要求,只请求把颜侍卫给带上。进入大梁后,公主不耐烦每日都有人盯着她的一言一行,终于死缠烂打说动了颜北两人偷偷上路,直往京城奔来。公主失踪那日,颜北带着她在一座过节的小镇上瞧热闹,只是转身买个包子的功夫,公主就不见了。吕国使者派信来说公主在边境附近失踪,其实不然,真正失踪的时间比这还要晚上一些。
墨卿砚气得涨红了脸,倏然站起:“所以一开始只是假失踪,后头因为你的失误成了真失踪?”
颜北沉默地低下头,这时候就是有人痛打他一顿都不会还手。
古月推门而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低沉的气氛,想了想,又抱着油纸包退了出去。
“胡姑娘?”才阖上门,就听见有人从她身后惊喜地叫着。
已经很久没有人唤她的姓氏了,古月纳闷地回头,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端……公子?”
端秀才见到她显然很高兴:“胡姑娘怎么在这里?”
古月心里大叫不好,干脆打哈哈:“端公子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儿离端公子住的地方可不近啊。”
“我如今在对面接了份活儿。”端秀才指着酒楼对面的一家书屋,“帮人抄书的,可以挣点小钱果腹。刚才在这里见了一位朋友,这会儿又要赶回去抄书了。”
古月没想到端秀才生活竟然如此清贫,对比自己虽然是低人一等的丫鬟,但到底吃喝不愁,且自己的主子性情也好相处,从不苛待她什么。
“你……”古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个荷包,“这里面是我的一点积蓄,端公子若是不介意,就拿去用吧。你是读书人,该以读书为重,若是为了养活自己而耽搁了前程,那可就不划算了。”
端秀才没有接,而是认真地把她打量了一番:“胡姑娘如今找着活儿了?”
“是、是啊。”古月捏紧了手里的荷包,不自在地接话。
“是哪儿的活?”今日古月穿的衣裳比上一次见面可好多了,身为墨卿砚的丫鬟自然不能失了主子的体面。
古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然而聪明过人的端秀才还是看出了端倪:“你如今,做了别人家的下人?”
见端秀才三言两语就猜了出来,古月惊骇之余也索性不隐瞒:“没错,如今正是在一户人家当丫鬟。”
再抬头,却见端秀才脸上有失望之意,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难受。
“姑娘如此不自重,我也不知该如何劝道,只盼往后姑娘还能多多珍重。至于荷包,姑娘您还是自己留着,君子不受嗟来之食。”竟是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人是谁?”阿寒与古月熟识,见她面露悲戚,忍不住凑上来问道。
古月眼神一闪:“不过见过两三面罢了,不熟的。”
阿寒瞧着古月面有驼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着端秀才的背影张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