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太诧异,萧矜在得知他没死之后竟然会派人寻找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他疑惑道:“你是想抓了我押进牢里?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什么叶洵,我叫许洵,叶洵已经死了,我不认识你。”
“现在装也太晚了。”
萧矜啧了一声,总觉得叶洵的脑子是经受了什么刺激,变得极为痴呆,他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抓你回去的,卷宗上已经明确记录了你与你妹妹的死,户籍都销了,自此以后你们二人便是自由身。”
“不过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随我来。”
萧矜说道。
叶洵本来打算去见妹妹的,但听了萧矜的话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萧矜走了。
两人来到了月水间。
有好一阵没来了,在踏入这销金窟,只觉得恍若隔世。
叶洵喜欢这个地方,这是为数不多能让他获得宁静的乐土。
萧矜体贴他,唤了小香玉进来,叶洵却阻止了,“算了,我知道她是季家的暗线,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做戏了,不必叫她来作陪。”
萧矜便没再喊,亲自倒了酒给叶洵,又问:“你能喝酒吗?”
“有何不能喝?”
叶洵奇怪问道。
“你身上有伤。”
萧矜说道。
他大惊,“你如何知道?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了?”
“啊?”
萧矜浅浅喝了一口,茫然道:“我猜的啊。”
叶洵:“……”
坐了没多久,季朔廷到了,他推门而入,瞧了几眼叶洵,沉默地走进来坐下。
三人七八岁便相识,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了,曾经在这张桌子上,什么虚伪的话,什么虚假的情意都有过,如今尘埃落定,千篇翻过,再坐一起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萧矜会来事,举着酒杯对叶洵道:“我必须敬你一杯。”
“你将父亲以及所有兄弟姐妹亲手送进牢狱之中,接下来的罪诏不是流放充军,便是满门抄斩,等于说你亲手杀了叶家人,单是照着这一份心狠手辣,我就必须敬你。”
萧矜说着,端起酒喝了。
叶洵的脸色苍白,唇色也淡,他面色怔然,也拿起酒一口喝尽,辛辣的液体入喉,呛得他猛烈咳嗽起来。
牵动身上的伤口,剧烈疼痛,他拧起眉。
季朔廷看了萧矜一眼,没说话。
叶洵如今已全然没有了伪装,神色落寞,眉眼尽是沉郁。
叶氏上下百来人口,都是与他血浓于水的亲人,皆被他一手送了进去。
叶洵不悔,也不惧,但心中到底是难能无愧,双手沾满了亲人的血,又如何再能安然活于世间?
他在房中埋了那么多炸药,一是要为叶芹做假身份,让“叶芹”这个人死在萧矜等人??x?面前,从此只有许芹,没有叶家嫡女。
二是为害了叶氏那么多无辜之人而赎罪。
叶洵久久不言,萧矜给自己的杯子又倒满,再举杯,冲叶洵道:“我还得敬你一杯。”
“你卧薪尝胆那么多年,为了扳倒叶氏不惜被戳着脊梁骨,忍受着唾骂日复一日,为了大败贾崔等人,又假装谄媚,骗得万余士兵走进枫叶路,又从父亲手中抢夺虎符送给我,你救的不止是云城的百姓,更是为战胜六皇子出了一份大力,救了大晏千千万万的子民,为此,我代他们敬你一杯。”
萧矜喝尽杯中酒,指着他面前的杯子说道:“喝。”
叶洵的手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颤抖,去拿酒杯时险些晃出些许,萧矜用手扶了一下。
他的目光温暖而坚定,望着叶洵一眨不眨,那不是算计,也不是嘲笑,他十分认真。
叶洵喝了这杯酒,满口的苦涩,竟化作了泪从眼中涌出。
他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落泪这件事很可笑,但很快他又无法维持笑容,心中的委屈和痛苦铺天盖地,压垮了所有情绪,他低低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