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泉的那一晚,她帮着默默跟在温泉幽会的周容康大闹了一场,心情甚好。陆云生跟宋寒从外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脸色潮红。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反感的让开,他自顾在桌边坐下,说:“乖,给我倒一杯热水。”
在宾馆哪来的热水,她皱了皱眉,本来想打电话叫吧台送上来,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她拿了简易烧水壶接了水插在插座上,门外又有服务生敲门,是周容康为了表达歉意,叫人送了支红酒过来。等她热水烧好,陆云生已经叫服务生开了酒,一杯接一杯,喝的不亦乐乎。
她捏着杯子恨不得将手里的开水泼在他脸上,但是又想帮默默套点话,忍了忍,在他身边坐下来,杯子往桌上一摔。
他挑眉看她一眼,凑在她耳边,轻轻说:“再教你一件事,要杀一个比自己能力强的人,就要先麻痹他,酒精和甜言蜜语就是最能麻痹神经的,放松警惕的。”
夏茹伸手拿过红酒,又给他倒了一杯,漫不经心说:“那你对我甜言蜜语,又是为什么?难道我比你强?还是麻痹了我的神经之后,再给我一个痛击?”
他酒杯停在嘴边,慢慢说:“你呀。”仰脖将整杯酒倒入喉咙里,夏茹还在炯炯的盯着自己,缓了半晌却文不对题道:“以前三哥最喜欢找我拼酒,我们兄弟俩可以喝一整晚。”
夏茹不知他提任三是什么意思,没有接话。陆云生站起来,他身体微微晃了晃,伸手捏着她的肩,暧昧笑道:“你不打算扶我一下么?”
她才站起,他就扑倒在她身上,两人一起滚在地毯上,他撑起身醉眼迷离的看着她,说:“我多少次把你从地上抱起来,你从来都……只把我往地上推。”
他的话不知为什么让她心里一动,酸酸涩涩的涌到眼睛里来。他压着在她身上,一边说一边笑起来。他的胸膛震动,笑声也和平常不一样。他很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听着他的笑声总觉得有些隐隐带着哀伤。陆云生也会哀伤么?他哀伤什么呢?明明是他带着她倒下去的。
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并不是她动手推的,她从来没想过要加害于她,或许是她的感情太过浓烈,让父母嗅到了威胁,所以才先下手为强。他恨她无缘无故追求他,爱上他,她的爱让他失去了他的三哥。让他对任家内疚愧意一辈子。所以他设好了圈套等着她跳,要将他受过的一切痛苦十倍加注于她身上。
就算后来查出来这件事一大半都是任三自己得罪了林家,夏知远只是一不小心推波助澜酿成大错,陆云生也一点都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他笑了一会就停了下来,夏茹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说:“你能不能起来。”他翻了个身,躺在她身边,夏茹坐起来,再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她除了偶尔呛一呛他,已经很少跟他抬杠了,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多学点东西,以后总能用上,不久之后,她的一个提案被采纳,被陆云生调去部门提为部门经理。工作便更忙了起来。
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苏诺回来。他是回来参加一个比赛的,他打听了一下,知道夏茹在夏氏上班,他在门口等她,看到她穿着职业套装,长发挽起来,显得非常干练,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和他走的时候相比有了非常大的改变,她好像过的还可以。夏茹神色淡淡的朝这边走过来,却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下车来,面带微笑看着她,叫了她一声,她眼睛一转,露出十分惊喜的神情来。两人自然拥抱了一下,苏诺道:“看来你过的还不错。”
夏茹弯了弯嘴角,没有正面回答,只问他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还和安蕊在一起。苏诺开了车门,建议去吃个晚饭。
她应下来,跟他一起上了车,才一会功夫,接到陆云生电话,夏茹光明正大也并不忌讳,直说在苏诺车上。陆云生神色淡淡的站在窗口,看着外面。从他的角度,清晰的看到夏茹和男人拥抱,她说是苏诺。他沉吟着走回办公桌旁,张预坤正好进来,递过来一张请帖说:“陆哥,苏诺回来了,这是他过几天音乐会的请帖。”
陆云生拿过请帖翻了一下,说:“安排去接李心湄的人可靠吗?”
张预坤肯定的点点头。
陆云生想了想,说:“还是你亲自去吧。把你手头的事去交接一下,夏氏周年庆上要让李心湄出席,不要出什么差错。”
让李心湄出席,是为了体面。但是陆云生做梦也没想到,李心湄会自杀。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苏诺的音乐会上,来通知他是跟张预坤一起去接李心湄的,小声说:“夏夫人出车祸了,很严重。”
他当时正从服务生盘子里端酒,听到这话他脸色一变,高脚杯哐啷一声砸在地上。他看也不看,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浮现出夏茹通红的双目。他心中一紧,匆匆赶出去,夏茹正站在河边,张预坤在跟他说话,他快步走过去,夏茹大概已经知道李心湄的事,忽然晕倒在地。
她那时候身体就很奇怪,他一直没有在意,却不曾想她其实是怀孕了。
李心湄一直昏迷没有醒来,夏茹日日夜夜守着,不许他近身,他看着她日渐消瘦,总觉得手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逝流去。
三年前他就想过,总有一天也让她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真到了这一天,他却内心空洞。她很伤心,眼睛里消沉了很久的恨意和愤怒再次卷土重来,她甚至以为他接李心湄来是以为她跟苏诺见面。
他一再申明这是意外,其实也不算意外,李心湄发现这些时间来,自己的自由是女儿的屈就这个男人所得来,为了不再牵累女儿,她决定死。
李心湄后来醒来了几次,但是意识一直不太清楚。他白天去公司,晚上过来医院陪夏茹,她根本不让他近身,指着门叫他滚。她声音嘶哑的非常厉害,好像再说一句,声带就会被拉裂。陆云生痛心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虽然触手可及,可是却离自己非常遥远。
他担心她出事,有时候在隔壁病房陪护,半夜睁开眼,看到夏茹站在窗边,没有开灯。他坐起身叫了她一声,她回头看他一眼,嘴边浮起冷酷的微笑,缓缓说:“陆云生,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她说完一跃而起,翻过窗去。
他心脏骤然紧缩,一跃而起奔到窗户口,无意识的伸手去抓她,他听到自己凄惨的呼喊:“阿茹!”他紧紧抠着窗沿,窗下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一如他心中的哀伤,仿佛这世界上轰然崩塌,他猛地睁开眼,喘着粗气看着天花板,是梦!还好是梦。这样的梦自李心湄车祸之后他几乎夜夜都在做。他起身抹了抹额头,去隔壁病房看了看,她安好的在陪护病床上躺着。他伸手握住门把,迟疑了一下,又放下来转身走回去。
其实李心湄死的前一晚曾经清醒过一次,那时候夏茹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他进去的时候,李心湄正侧头看着夏茹,看到他进来,缓缓的说:“陆云生,一命抵一命,我死了,请你放过阿茹。”这并非他的本意,三哥死的时候,他下决心要夏知远偿命,现在站在事情是反面他才知道嫂子说的那句话,全世界都为他偿命,他也活不过来,这已经是无法逆转的事实。就算他将世界翻转过来,夏茹也不可能再原谅他。他刚想说话,夏茹脑袋动了一下,李心湄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再说话,李心湄却不理他了。
夏茹过了一会醒来,发现妈妈的手搭在她头上,以为她醒来了,一阵惊喜,抓住她的手连连呼喊,李心湄都没有回应。第二天李心湄便醒了过来,哪知只是回光返照,医生覆盖住她的头,轻声说,节哀顺变。看着夏茹怔怔的看着医生,好像一碰既碎的玻璃娃娃,脆弱又无助。他心中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剧痛。那痛不同于任何时候,他想都没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来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她揪住他的衣服痛哭,捶打撕咬他,他一声不吭受下来,这些痛跟他心里的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她恨他,最心痛的是,她再也不会原谅他!
她又一次晕倒过去之后,医生告诉他,她怀孕了。陆云生心中涌起一阵欣喜,又很快被阴霾掩盖。他的一生,很少有害怕的时刻,可是面对她,他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她那么恨他,不但孩子不会要,连她自己的命也不一定会要。
李心湄死了之后,她整个人的锋芒和锐利好像都消失了。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