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颈,让他一点一点感到窒息。
来福打着伞来到季徐冲身旁,替他挡雨,“侯爷,下雨了,回去吧。”
季徐冲点点头:“如果明日她想离开和曦园,你们任何人都不许拦她。”
来福叹气:“只要侯爷不说半个走字,月盈姑娘决计不会走。月盈姑娘只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季徐冲冷笑:“对,她哥哥一日未离开琼州,她便一日不会离开。你去跟吏部的人通个气,让他们重查江宁决堤案的始末,告诉他们,迟振扬是我的人。”
来福大胆劝道:“侯爷,月盈姑娘担心您,是因为她把您放在了心上。若她只是单纯把您当成主子伺候,便不会有半句逾矩之言。林嬷嬷和玉漾都说过,姑娘虽然看着活泼有余,其实是个极懂规矩分寸的。”
月盈的确是个懂规矩的人,无论林嬷嬷如何待她有礼,将她奉为主子,她仍旧把林嬷嬷当成长辈对待。正因为月盈懂规矩,她不懂规矩的那一瞬间,季徐冲始终牢牢禁闭的心门才会被她目光中的殷殷关切所击溃,击溃到川流决堤般的地步。
季徐冲已经接受来福的话,却还要故意说道:“日后你再学老虎叫吓她,我就罚你去喂半年老虎。”
来福笑嘻嘻说:“侯爷饶命,我最怕老虎了,可不敢去喂老虎。”
季徐冲下山后,正好江宁府来了公务,待他处理完公务,已经快到子时,月盈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等得睡着了。
这个小姑娘,生气也不忘记等他回来。
季徐冲把她抱到了榻上,摸摸她的脸,回拔步床上睡了。
这个夜晚,季徐冲又做了重复的噩梦。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走出邪恶的梦境。好不容易从血腥屠戮中被鲜红的血烫醒了,却又掉入了另一个永远温暖的梦,梦里是他这辈子活着的时候再也无法见到的亲人。
迷迷糊糊间,月盈出现在他的梦里,强行把他从梦中带了出来。
“侯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黑暗里,季徐冲睁开眼睛,双眼通红的看着看着月盈,仿佛怪她破坏了自己在梦中与亲人团聚的欣喜。可他也明白,这一切与月盈无关。
月盈声音里带着哀求:“侯爷,我该怎么帮你呢?”
季徐冲心想,你什么都不用做,抱抱我就好。可是一开口,说出口的却是:“你去睡觉吧,不用理我!”
季徐冲疲惫的闭上眼睛,以为月盈已经离开,可月盈却掀开被子钻了进来,说:“今晚我要和侯爷一起睡。”
说罢,月盈软软的脸贴在他的锁骨处,月盈小小的手环在他的腰间。噩梦中的灼灼痛楚在这时消失殆尽,阵阵暖流涌上心间,他看见心口上的伤痕停止了流血,缓慢的长出了一层薄薄的浅白,痛触变成了淡淡的痒意,闻着馨香,他仿佛看见黑暗的甬道中有一道亮光在前方呼唤。
清醒过来,季徐冲才听清楚,那呼唤声来自月盈。她未曾言语半句,他已听到肺腑之言。
早上,月盈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人。
梳妆时,月盈问玉樣:“侯爷什么时候走的?”
玉樣回道:“天不亮就走了。”
“侯爷可真是辛苦!”
“是啊!”玉樣听到这话,也露出了担忧的情绪:“朝廷里有本事的人那么多,怎么只把最累的活儿交给我们侯爷做呢。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能为侯爷分忧,只希望侯爷能多爱惜自己一些。”
月盈凝神太久,不注意,捏碎了手中的玉簪,把玉樣吓一跳。
“姑娘的手没事吧!”
月盈摇头,“没事,但我把玉簪给弄断了。”她心里明白,这些绫罗绸缎虽穿在她身上,却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玉樣笑道:“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断了就断了,只要不伤着姑娘就就好。”
月盈抿嘴笑了笑,她刚才是因为玉樣说“不能为侯爷分忧”才走神的,这时便想问:“玉樣,你说侯爷有什么忧愁呢?”
“姑娘有所不知,这江宁织造局的差事,一直在闹亏空。侯爷的三位前任,都已抄家斩首,只留下了几千万两银子的白条。是我们侯爷在南京五年,与海外通商,将上等丝绸卖到海外,才将那几千万两银子的亏空给填上了。”
玉樣说着已有些伤感,顿了顿,才继续道,“可现在倒好,那亏空填上了,侯爷的仇家也结上了,每月都有好几波亡命之徒想要刺杀侯爷,有一次差点将侯爷的手臂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