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把生烟从长玄子的胸口拔了出来,顺势往身侧一甩,冲那带着满脸不可置信、向后倒去的尸体,露出了一个有些张扬得意的笑容。
他看向寨门下方载着沧崖派众人的小船,目光衬着血色熠熠生辉,只余一派纯粹天真,却不见丝毫杀气恶念,就好像是一个稚童在卖乖讨巧一般。
血珠子连成一条线,顺着生烟滴滴答答滑落,在瞭望台的木板地上汪成猩红一滩。
很快,那把顷刻间夺人性命的软剑就再次变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甚至被鲜血涤荡得更加光华流转、锋芒璀璨。
万籁俱寂,直到岗哨上有人惊声尖叫,才打破了这一刹那因震撼而来的,骇然的平静。
随后,那些随着长玄子叛教而出的灵雾山弟子们闻讯赶来,纷纷攀上瞭望台,悲怒交加情状若狂,惊喝怒吼着拔剑相向,将颜如玉层层包围。
“好一个沧崖派,好一个武林第一门!”
“竟如此草薙禽狝、滥造杀孽!还我师尊命来!”
“此仇不报,灵雾山与尔等不共戴天!”
身穿月白色道袍的道士们挥动着手中的青锋长剑,招招毙命地朝颜如玉劈刺斩击。
颜如玉的身形步伐灵活诡谲,在逼仄的瞭望台上游走闪避,时而腾空跃起、时而俯身弯腰,一时间竟无人可近,连片衣角都不曾被碰到。
打斗间隙,他甚至还有精力朗声驳斥:“你们这些小牛鼻子跟着老牛鼻子当了叛徒,这会儿反倒还抬出灵雾山当倚仗?是我欲杀人,杀便杀了,关沧崖派何事?管什么灵雾山,今天就算灵雨山、灵雪山一起来,且问问我手中的生烟,怕你不怕!”
“竖子凶恶,世所难容!布阵!”灵雾山的弟子们闻言,胸中大恸大怒,眼眶瞪裂槽牙咬碎,围攻之势越发猛烈,恨不能将颜如玉就地碎尸万段以解心头只恨。
颜如玉见对方身法变幻招式扭转,从乌合之众胡乱围攻,转而布起了凌厉绝妙的道法七星阵来,意欲将自己抹杀,这才真正打起精神,大笑着与之缠斗到一处。
“诸位道友!颜少侠!且莫动手,有话好说!”云济沧和桑擎峰二人从巨变的情势中惊醒,飞身而上,也来到眺望台想稳住双方。
奈何台小人多,里外几层包裹喊打喊杀,叫他们一时难以靠近。
“长玄子道尊已在尔等授意之下被此子戕害,还有甚好话可说!”
“老子授意你个仙人板板!”颜如玉听闻,高声笑骂道:“沧崖派还支使不动我归元教的人,我这叫做替……”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认真思索一番,才想起那个正义凛然的词:“对,替天行道!”
众人闻言气绝,怒不可遏混战一团。
好久不曾这般畅快,打至兴起,颜如玉便把沈逢君的叮嘱一股脑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再不韬匮藏珠,运起璞真诀第七重功力,手腕翻动,软剑抖着蛇形扫过灵雾山弟子。
那把剑登时成了无底深渊,剑尖划破皮肉之处,一应真气生机皆如同溃堤而出的洪水般,被卷走吞噬、吸食殆尽。
但凡生烟所伤之人,哪怕只有清浅的皮肉伤,也难免被吸干真气的厄运。灵雾山弟子们发现自己的命气被瞬间吸走时,皆惊恐地瞪大双眼,张着嘴巴惨叫,伸手去捂泄魂一般的伤口,想要阻挡生机流逝,却终是徒劳。
一具具面色青白、毫无血色,只剩下干巴巴一层皮覆盖着枯骨的尸体,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坠落江中沉入水底。
挥舞着生烟的颜如玉为中心,扫荡出一片宛如炼狱般,死气沉沉的空地,不断扩散、蔓延,还不留情地吞噬着围攻者的生命……
霎时间,小小的瞭望台上血光冲天,呼嚎之声不绝于耳……
随长玄子叛教而出、占据江陵水寨的灵雾山道士,统共有九十七人,此一战中,除了没来得及赶至瞭望台的区区不足十人,其余弟子,竟被颜如玉以一己之力尽数屠杀戕戮。
屠戮江陵寨一事至此已经不仅关乎颜如玉一人,这其中牵扯到了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三个大门派。青州沧崖和蜀中归元教自不必说,灵雾山的态度也尚不明晰。
长玄子虽然已经叛教而出,但灵雾山掌门长微子其人,向来看重道门义气,决计不会放置师弟和众弟子被外人杀害而不顾,只怕一得到消息,就会上门来讨要说法。
既然这人命官司是因从天刀门那里揽下的事端所起,沧崖派自然要对此后果负责到底,无奈之下,云济沧和桑擎峰只好商量着,决定把颜如玉带回琅琊府从长计议。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和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恶斗一番,再强行带走的打算,怎知颜如玉听闻提议后,把生烟盘回腰间,竟欣然同意了。
他知道自己闯了祸。
百余年间,归元教中并无半个璞真诀大成者现世,关于第七重功法种种神乎其神的威力,也只存在于江湖传说之中。
颜如玉练至大成以后,回想自己的修习经历,觉得也没有像师父说得那般难若登天,便窃以为第七重之威乃危言耸听、言过其实,于是刚刚才在兴头上对着灵雾山的七星阵贸然出手。
哪里知道,他眼中“不过尔尔”的困难程度,在旁人看来,就好比九天揽月一般遥不可及。
颜如玉第一次杀人,还是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此时双手都在微微颤抖,藏在□□后面的脸色也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