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元五年,暮春时分。
大齐版图上,最靠东的地方,有个小渔村。它临近东海,坐落于一座小岛之上,与齐都隔着清安河遥遥相望。每日,都城码头只有一艘船往返于两地之间,这也是岛上的人们,与外界交流的唯一途径。
虽说只是座渔村,然而村里的人们靠海吃海,每日捕来成箱的海鲜,等着从码头来到这里的固定商户们来取,家家户户的生活过得都还算富足。
齐都的陆棱,做的就是这档子生意。他每日早晨赶去岛上,将船上给村民们带的货物卸下,装上村里人们捕来收集好的海鲜,再趋船回到城内以市场价卖给酒楼客栈之类的散户,赚取其中的差价。
这一天,他照常前来取货,岸边已经有人在候着他了。村长之女是个年轻漂亮的高个子姑娘,每回陆棱都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五年来每日清晨的默契一笑,让陆棱对这个眉眼间带着些英气的姑娘存了些别的念想。
可惜姑娘告诉他,自个儿家中已有朝夕相对的人了。
这让他很有些沮丧。
不过每天能看见她,陆棱已经很知足了。
货船靠岸,陆棱亲手提了些东西交给那姑娘,笑道:
“薛姑娘,这是你叫我帮忙带来的几副药材。你看看,数量和种类是否正确?”
五年前陆棱接过父亲手中的这档子事,这个好看的姑娘常会给他几锭银子,托他从都城带各种各样的药材和村里买不到的生活用品回来。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需要他带来的药材似乎越来越少了。不若最初,伤药成批成批地进购,像是家里养了好些重伤将死之人。
薛菡仔细点了点,才抬头颔首道:“确是不错的。劳烦陆公子了。”
陆棱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见姑娘这两年购入伤药不若前几年频繁,是否姑娘的家人已经痊愈了?”
听到这个话题,薛菡通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才有了些笑意:“陆公子观察细致入微,薛菡实在佩服。实不相瞒,我家中两个妹妹五年前为贼人所伤,伤势极重,这两年才算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仍是留了些遗症,还需补药吊着。”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便分别了。
陆棱回去之后细细一琢磨觉得有些不对——
这村子几近与世隔绝,民风淳朴,哪会有什么贼人如此心狠手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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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菡提着两大包沉甸甸的药材依旧走得飞起,脚步轻盈,武功不见衰退。她快步走近一座木屋,见房门虚掩着,敲了敲便推门而入。
屋内有一名纤瘦的黄衣女子,背对着她立着,正拉开一个药屉子检查里头的药草。听见门口动静,转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菡姐姐。”
此女深目高鼻,肤色白皙,相较五年前更为深邃精致的眉眼间,依稀可见曾经的灵动活泼。
正是五年前身受重伤坠入清安河内,就此杳无音信的沈乔欢。
薛菡表情也变得柔和,走近将手中物事放在面前桌台上,看见沈乔欢衣衫单薄,不禁皱眉道:
“小乔,春日正易着凉,你身子虚,怎能穿得这么少?”
“呃,因为我觉得今天很热……”在薛菡的眼里,只要她把棉衣和毛衣脱下,不管她穿得是啥穿了几件,都少得像是她在裸-奔一样。她深知薛菡此人以姐姐身份自居的固执,急忙岔开话题,“这是给我带的药吗?药房近日确实少了几味常用药,我本打算近日告诉你的,原来你已经托人带来了。让我看看……辛夷、葛根、白芷……嗯?怎么还有灵芝、阿胶、何首乌?”
薛菡道:“你不是一直有胸口疼的痼疾?这是给你补气固元,养好身子的。”
这个白认的姐姐,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直到现在也未有改变。沈乔欢感动得几乎要泪流满面,也不管自己的表情动作有多么浮夸,就要扑上前去抱住对方:“啊!菡姐姐,你对我真好!我却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可惜如今我这副身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也无法帮你喂马劈柴宽衣解带什么的……”
却被薛菡有些嫌弃地避过:“得了吧,你这表情假得我都看不下去。我才不稀得你给我做那些,你只消在家把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管好就成。对了,她们俩呢?”
薛菡口中的两个“孩子”,大的那一个,是那日随沈乔欢一同跳崖的赵雅姑娘,另外一个,则是今年刚满九岁的流火小姑娘。
流火小姑娘何许人也?这事儿还得从五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