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番机锋,老夫人不耐烦听她们明朝暗讽,便开口让阮玉娇给她们每人设计衣服。先听听每个人想要的样式,再说说她能做出个什么样的,反复修改,直到大家满意为止。
这种事其实是挺难的,为一个人设计修改就要花费不少精力,更何况是给这么多人当场设计。但老夫人只是心血来潮想到这件事,当然不会考虑到阮玉娇难不难做,只是随口一吩咐就要让她做好罢了。做不好,那就是锦绣坊能力不够了,很容易惹她们不高兴。
但这么难的事对偏偏难不住阮玉娇,也是巧了,她在府里好几年的时间,在好几个院落当过小丫鬟。洗衣裳、补衣裳,甚至后来被孙婆婆教会更多针法观察众人的衣裳,让她对员外府所有人的服饰喜好一清二楚。不止这些,她在大厨房帮忙烧火的时候,连他们每个人爱吃和讨厌的食物都是门清。
前世她一直惦记赎身离开,所以努力学会的东西都不曾展露于人前,只有孙婆婆一个人知道。如今这些却帮了她,让她几句话就能说到她们心里,按她们的喜好描述出让她们每个人都满意的衣服样式。连最难伺候的二小姐也在否定了两种样式之后,满意地点头了。
当然阮玉娇有故意遮掩,仔细思考,提出几款她们一般喜欢的样式再修改。她来是要很好的完成任务,不砸锦绣坊的招牌,仅此而已,可不是想表现太出色讨赏银被欣赏。最好她们以后想做衣服就叫人去铺子里说,再也不会把她找来才好。
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把所有衣服的样式都定了下来。几位小姐想到很快就有好看的衣服穿,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府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是由府中绣娘做的,去外面买纯粹就是为了新样式,而锦绣坊连着推出两次好看的衣服了,她们对这次的订做竟然都有些期待。
事情说完了,阮玉娇便提出告辞,起身的时候,她故意伸手去拿旁边的布料样子,不小心碰洒了茶水,沾在了袖子上一些。随即立刻歉意地说道:&ldo;是我太大意了,失礼了,望老夫人、夫人、小姐们见谅。&rdo;
老夫人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ldo;无妨,翠莺,带二掌柜去换身衣服。&rdo;
阮玉娇忙道:&ldo;只是沾到了一点,我简单清理一下就行了。&rdo;
&ldo;嗯,也可。&rdo;
之后阮玉娇便顺理成章地跟着翠莺去擦洗清理,很简单,但因为员外府规矩挺大,所以她们也走了挺远的。那四位女工已经先一步出了府,她清理完了自然是从这边直接出府,这样她走的就不是进来时那条路了,而是另一条路,在这路上、这个时间,能碰到孙婆婆。
阮玉娇跟着翠莺慢慢走着,偶尔闲聊两句,很是随意,实则她一直在观察周围,想要找到孙婆婆的身影。她刚才是掐算好时间的,正好这个时候说完出来,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跟孙婆婆偶遇的方式了。
可是她走了一半的路,遇见不少人,却始终没看见孙婆婆。眼看就快过去那个路段了,她不由的有些懊恼,错过这次机会,难道要盯着员外府看孙婆婆什么时候会出去吗?那太容易被人发现惹人怀疑了,而她根本解释不了为什么要去结识孙婆婆。
就在她几乎已经放弃的时候,路口处突然摔出来一个木盆,里面刚洗好的青菜洒了一地。接着就听有个婆子嘲讽道:&ldo;哎呀,孙婆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菜掉地上还能要吗?就算没破也得重洗吧?这耽误了给少爷做菜谁负责啊?&rdo;
孙婆婆轻哼一声,&ldo;若不是被只恶犬咬了一口,我也不会弄掉了菜。&rdo;
&ldo;你骂谁恶犬呢?&rdo;
&ldo;谁在吠就骂谁!&rdo;
孙婆婆声音又低又沉稳,虽然说着怼人的话,但由她说出来却好像在陈述事实一般,把那婆子气得半死。孙婆婆就是这样,沉默寡言不出头,却每每被人欺负的时候都要面无表情的怼回去。所以一直上不了位却也不会被随便踩下去,她敢打赌,孙婆婆一定看到翠莺走过来了,不然才不会被打翻了整盆菜。
再次听到孙婆婆中气十足的声音,那种熟悉感让阮玉娇瞬间红了眼眶。她急忙低下头,为了掩饰也为了搭话,干脆蹲下去帮忙捡那些菜。
翠莺皱着眉走上前,看着那挑事儿的婆子斥道:&ldo;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少爷的饭菜挑事儿?你等着处罚吧。&rdo;
婆子惊慌失措,急忙求饶。而孙婆婆则沉默地捡起菜来,只是当她看到阮玉娇的时候明显一愣,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可置信,&ldo;你……&rdo;
阮玉娇笑着道:&ldo;孙婆婆是吗?我帮你捡好了,菜都没碰坏,重新清洗一下就好了。&rdo;
孙婆婆却问:&ldo;你是府里的?&rdo;
阮玉娇这才发现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回道:&ldo;不是,我是锦绣坊的二掌柜,今日来为老夫人和夫人、小姐们做衣裳。&rdo;她抓住机会道,&ldo;孙婆婆是哪里人啊?我看孙婆婆有些面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rdo;
孙婆婆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试探道:&ldo;我是京城人,跟主家过来的。失礼了,刚刚见到二掌柜这般样貌有些惊讶,这个小镇上这么好看的人物还挺少的。二掌柜就是本地人吗?爹娘也是本地的?&rdo;
阮玉娇呆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怎么孙婆婆这么爱说话了?她都做好被简单应付或根本不理会的准备了。不过她还是回道:&ldo;对啊,就是本地的,在下头的一个村子里。&rdo;
&ldo;……哦。&rdo;
孙婆婆的样子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本来就没期望什么,端着盆子起身道:&ldo;多谢二掌柜。&rdo;说话间还忍不住往她脸上多看了两眼。
阮玉娇记得上辈子孙婆婆也偶尔会看着她,但她感觉孙婆婆可能就是怜惜她命苦,或者在她身上看到了年轻的希望,怎么如今刚见面,孙婆婆就这样看她了?明明上辈子她刚分配到孙婆婆屋里时,孙婆婆对她很冷淡的。
在阮玉娇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翠莺已经训斥完那个婆子了。阮玉娇急忙道:&ldo;孙婆婆,我真的觉得你很面善,我回去问问家里人,说不定有什么远亲呢?您出府有空的话可以去锦绣坊找我,咱们今日认识也算有缘了。&rdo;
她以为孙婆婆不会回应,谁知道孙婆婆看着她点了下头,&ldo;好。&rdo;
阮玉娇满心茫然,到底哪里有点不对?结识的方式?还是相遇的时间?怎么感觉跟上辈子差距那么大呢?
这时翠莺已经走了过来,歉意地道:&ldo;让二掌柜见笑了。&rdo;
阮玉娇忙笑道:&ldo;一点误会很正常,没什么的。&rdo;
翠莺很满意她这样给面子的说法,笑说:&ldo;耽误二掌柜的时间了,二掌柜请。&rdo;
阮玉娇点点头,临走时对孙婆婆笑道:&ldo;孙婆婆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rdo;
孙婆婆看到她明媚的笑容,不禁怔怔出神,很快便垂下眼,掩盖住其中悲伤的情绪,快步离开了。
阮玉娇一直注意着她,所以看到了她一闪而逝的伤感,也算是一种直觉吧,毕竟她们曾经住在一个房间相处了好几年,对对方的情绪还是很了解的。阮玉娇顿了顿脚步,但又不能让翠莺起疑,只能怀着满心疑问抬步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