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谋反了。
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当了几十年的皇太子,他的嫡长子都要有儿子了,他还是太子。皇帝父亲的生命就像河流一样看不到尽头,而且还越来越老当益壮。
而且,元后去世后,虽然还有个赵贵妃做父子间的润滑剂,到底手段比不上元后,不太得皇帝的宠爱;庶出的大哥和弟弟们的羽翼日益丰满,又有亲生母亲帮着吹枕头风,对他的威胁是一天比一天重;皇帝在元后去世后有一段时间对他极是溺爱,可是随着皇帝身边的美人越来越多和赵家进入朝堂的人越来越位高权重,皇帝对他也越来越冷淡,宫里早有风言风语说皇帝要在大皇子的生母荣贵妃和三皇子的生母甄妃之间选一人立为继后,皇帝也开始打压赵家势力,这样下去,他哪一天地位不保都不奇怪。
这样的话,还不如趁着现在赵家的人在朝中还有极大的能量时来一场政变,只要逼宫让皇帝下了旨意传位,自己登上那个宝座,天下就尽在他手,再也不必为父亲的一句话就提心吊胆,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废。
太子对这一次谋反极有信心,一来赵家传承百余年,亲朋故旧不少,连起来能量很大;二来接近年关,宫中忙于新年的各项事物,防备必然松懈一些;三来他们策反了不少禁卫军统领,又有赵贵妃在宫中接应,只要行事够快逼了父亲退位,一切就万事大吉,至于退位了的皇帝——他肯定是不能背上弑父杀君的罪名给他的那些庶出兄弟留下把柄的,那就养在宫里吧,横竖皇宫之中不差这一碗饭。
太子这一反,皇宫方面确实猝不及防,皇帝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亲自教养大的嫡长子竟然胆大包天到起兵逼宫的地步,激怒之下几乎吐血,立刻派了锦衣卫持了口谕信物到贾家命令贾代善率领京畿东西大营的军队平叛。
贾赦知道太子会反,自然也不会以为皇宫那边的火光是因为失火,他看到火光就立刻返回房中开始穿衣服,张娴惊醒了,问:“大爷,怎么了?”
贾赦头也不回:“你快起来,出事了,你带着瑚儿和琼儿到祖母那里去,不要慌张,不管出什么事,你都一切听祖母安排。”
说话间,外间里守夜的丫鬟们也被惊醒了,张娴叫了她们进来服侍,等贾赦穿好了衣服贾代善那边来叫的人也到了,张娴看着丈夫就要出去只是欲言又止,半晌,低声道:“你千万小心。”虽然她还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是看丈夫这样子,事情不会好到哪去。
贾赦脚步一顿,同样低声回答:“你放心,且在家安心等我。”
贾代善尚在病中,之前为了诊治方便和静养所以挪到了荣禧堂旁边一间小院居住,贾赦赶到那时锦衣卫已经到了,正在外院催促。贾代善勉强起了身,正在命人拿他的盔甲来。
见到儿子,贾代善有点奇怪长子速度之快,但更重要的是交代有关的事:“赦儿,锦衣卫带来消息,太子谋反,为父奉皇命要去铲除那些乱臣贼子,你在家中,要紧闭门户,除了你伯父那边的人,谁家来人也不要见,咳咳咳······”
贾赦跪下,说:“父亲重病未愈,御医都说了要卧床静养不能操劳,外面天寒地冻,父亲怎能出去?”
贾代善骂道:“胡说!圣上有令,做臣子的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完成,更何况现在皇宫被叛军围困,危在旦夕,为父岂能因为区区小病就让乱臣贼子横行,有负皇恩!咳咳咳······”
贾赦含泪道:“父亲息怒,儿子自是知道皇命不可违,也知皇恩不可负,可是盔甲冷重,父亲身体怎能承受得住。儿子不才,愿意代替父亲出征,也不求封侯得公,只求圣上能看在儿子的微薄功劳上,饶恕父亲不能遵命的过错。”
宁国府的贾代化稍迟了一步赶过来,听了也劝贾代善道:“你大病未愈,勉强支撑也无济于事,赦儿有这个孝心是好事,不过他还太年轻,恐怕不能服众,不如这样,你在家中休养,我和他一起去。”
贾代化也曾担任京营节度使的职位,虽说已经退下,到底比贾赦有更多的人脉资源也更能让人信服,他们两个一个是贾代善的堂兄,一个是贾代善的儿子,再加上京营节度使的信物,想必是足够的了。
贾赦苦苦坚持,说什么也不肯让父亲在这大冷的天去冒险,贾代化觉得让贾赦去比让贾代善去好,也跟着劝说,最后贾代善妥协了。
贾赦和贾代化穿了盔甲,拿了兵符,带了亲兵副将,在漫漫长夜的掩护下出了门,等张娴扶着老太太带着儿女赶到荣禧堂时,连丈夫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贾赦等人出去了,贾代善是一家之主,这时候当然不可能再安心躺在床上静养,于是强打起精神,先下令把大门侧门都关闭了,只留下一个角门和宁国府那边传递消息,然后把府里所有人都召集到了荣禧堂,把荣禧堂的门开着,命人到处都点起灯火,自己和二儿子贾政坐在正堂里坐镇;女眷们则以老太太为核心在里间里坐着,下人们分成数组,由管事带着沿着围墙轮流巡视,防止有贼子强人趁乱混进家中偷盗。
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到了四更左右的时候外面又下了雪,张娴忧心丈夫,史氏则担心贾代善的身体状况,几次劝他去休息,贾代善只不肯,说:“赦儿还在外面,我哪儿睡得着?”史氏也无办法,只能命人多多拢了火盆给丈夫和贾政取暖,张娴看在眼里,想想在外恐怕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的贾赦,只觉得眼里直发酸,抱着睡着了的女儿垂着眼,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