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柏罗娜的避而不谈也让佩德罗有点难过。
事实上,独处应该是她非常习惯的事情,只是最近半年以来时时有柏罗娜陪伴所以才会觉得寂寞吧。她在塞萨尔的陪同下参观了法师塔里庞大的的图书室,空无一人但是能自动烹饪的厨房,塔顶天文台上养的鸽子和楼下仓库里养的兔子,就连住在墙洞里的一窝短尾白鼠也出来跟佩德罗打了招呼。
她漫步在漫天星月之下,在法师塔范围内的草地上独自溜达,想着要是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心里一阵平和安然,却又生出淡淡的,终是此生无望的悲凉。
会一直这样喜欢她吗?就算得不到回应。
可是依然想要一直这样喜欢她,就算永远没有回应。
就算此生注定再无相见,就算此生注定再无交集,就算此生短暂到不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丁点痕迹。
也想要抱着这样的期待,一直喜欢下去。
就这样永远的,停驻在我的生命里吧。
‘噗通……’心跳在忽然之间被放大,佩德罗有点怔愣,心跳鼓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血液拍打着耳膜,一种麻痹感让她连呼吸都停止,身体软软的就倒了下去。
带着露水的草地承接了她的身体,湿漉漉的草叶拂过她的鼻梁,她张着嘴巴却无法呼吸,身体僵直动弹不得,眼前渐渐失去了焦点,只有耳朵能清晰的听到风过虫鸣,还有那汹涌到脑子里的,巨大的心跳声。
好难受……就像一场无比缓慢凌迟般的死亡,在心脏的鼓动下,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血管的收缩,血液如何在压力之下冲流而过。身体还活着,可是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为什么……怎么了?
她不明白,然后仿佛一把针突然扎进了心脏,然后又扎进全身,她痛得想要挣扎,想要大叫,可是她全身僵硬连蜷起身体躲避这疼痛都做不到。然后又是一把针,每一次心脏的鼓动都带起一阵剧烈的刺痛,她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一片迷蒙。她本来是不习惯于哭泣的人——不是坚强,只是不能哭,并且多年以来习惯了不能哭的环境。但是此时,竟然片刻之间就湿润了眼眶,她觉得自己看到了死亡,不管为什么,她要死了,就在她决定要用一生将那个女人记住的时候。
柏罗娜……柏罗娜……如果你能听到,我多希望你能听到。
就像回应我的呼救来到我面前一样,如果我要死了,让我再看见你,一眼都好。
绝望将她淹没,她躺在塔外的草地上,法师塔高达十几层,就算从她们住的那一层往下看,这半夜里也不一定就能一眼看到她。何况柏罗娜这时候该跟娜迪一起在房间里,她不会来了。
这是突如其来的死亡,她万万没想到她竟要面对这样突兀的结局,血液越来越热,但是她却觉得身体越来越凉。
忽然有一种声音在她脑海里劝说,放弃吧,放弃一切无望的挣扎,放弃这个美丽又险恶的世界。
几乎有那么一刻,她闭上眼睛,就要放弃了。
然后,她真的听到了柏罗娜的声音。
那声音来得那么飘渺,好像在梦里,可是她确实听见了,她几乎是马上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她能动了。身体里滚烫的血液仿佛受不了这狭小身体的拘束,迫不及待的要冲破身体。她张开眼睛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团模糊的红色,那是柏罗娜。
接着一股焚身一般的灼烧感从身体中升起,那感觉熟悉又陌生。似乎就是不久之前她才刚体会过的,化形的痛苦,然而那种灼烧感又要强烈得多,像从身体深处,从骨头开始要将她烧成灰一样。
柏罗娜几步奔到佩德罗面前,小鲛人软软躺在草地上,张着眼睛望着她,眼里亮晶晶的盛满了泪水。
她急切的抱起佩德罗:“小家伙,你怎么了?”
手里的半鲛人热得烫手,汗水已经浸湿了她全部的衣服,她嘴唇苍白,脸色酡红,月光下眼神如同深海之妖,摄人心魄。
“别怕,没事的。”她抱起佩德罗冲进塔里,一进门就直接被塞萨尔转换到了她们居住的楼层,娜迪见她抱着人回来,一句话没说上柏罗娜就抱着佩德罗进了房间,将鲛人放在了床上。
“到底是怎么了?”柏罗娜急得一把撕开了佩德罗的衣服,目所能及的身体不再是冰冷皎白的月锡石,莹白中透出层层浅浅的粉色,佩德罗满眼是泪,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乱撕衣服。
娜迪在门口张大了嘴立了半晌,迟疑道:“她……不会是……化形吧?”
柏罗娜也呆了,她真没想到,而且她也从未见过鲛人化形啊!
娜迪立马识趣的退出去关上了门,柏罗娜索性彻底撕掉了佩德罗的衣服,没有了衣服凉快很多,虽然于痛苦并无帮助,但佩德罗自暴自弃也就由她去了。
柏罗娜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未化形的鲛人身体,纤细娇小的身形完完全全像个孩子,或者精致的玩偶似的,身体上没有任何性别特征,仿佛真的是月锡石雕刻出来的。
佩德罗痛苦的抽搐,手指绞着柏罗娜的衣角,用力得发白。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细碎的呻吟断断续续,眼睛里全是血丝,完全红了。银色的,星河一样的眼泪从她脸颊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