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寒听出秋似弈语气中的颓然之意,感觉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秋似弈好像,也背负着某种命运的束缚。于是傅九寒说道:“出来,我教你练剑吧。”棺材板震了震,一个鱼头从里面探出来“哈”了一声,拒绝道:“我可不适合学。”傅九寒嗤笑:“我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秋似弈明知他在用激将法,却还是霍地从棺材中跳了出来。拖主线任务的福,他现在可以自由出入古棺,只是修为依旧被锁链镇压,终究是不自由。一人一鱼上了岸。傅九寒朝秋似弈掌心塞了根树枝,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秋似弈还没来得及反抗,傅九寒就带着他动了起来。傅九寒动作很慢,带着秋似弈一招一式慢慢来。秋似弈觉得别扭,手指扭来扭去却被傅九寒牢牢禁锢住,忍不住叫道:“小孩子才这样练剑。”傅九寒毫不理会他的抗议,严肃道:“专心点。”倒是真有几分严师的滋味。秋似弈忍不住想,主角身陷低谷时总有世外高人收徒,莫非也叫他撞上了一回?当即便沉下心,也不挣扎了,慢慢感知剑意。练着练着,秋似弈便有了感悟。其实剑术想要好,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要从童子功抓起。哪个主角不是自幼就每日挥剑数千下?可惜,他从没有从小长到大的经历,也没有当过小孩。见秋似弈沉下心练剑,傅九寒松开了他的手,面上的严肃之色也淡去了一些。他看向秋似弈,问道:“你怎么不是小孩子了?”这话不假。对于傅九寒来说,他与主神抗争,不知活了多少年。秋似弈对他来说实在太稚嫩,可不就是小孩子嘛。但主神之事不方面告诉秋似弈,傅九寒话到嘴边,改口道:“我作为神像伫立千年,你对我而言,就是小孩子。”秋似弈不以为意地撇嘴。骗鬼呢,鲛人皇名扬天下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傅九寒该不会是按泥巴的时间来算吧?那倒是勉勉强强称得上是千年,也确实比他大许多。“你自己试试。”傅九寒又道。秋似弈回忆着方才的感觉,开始练习这平平无奇的初级剑招。他刚挥出一招,就听到傅九寒轻轻拍了拍手:“厉害。”秋似弈脸一红,手上动作顿时一僵。忽然又听见傅九寒沉声道了句:“再来一次好不好?”傅九寒的声音总是喑哑低沉的,但这一次,秋似弈分明在里边听出了一丝宠溺。秋似弈转过身,一次又一次挥出小树枝。在他们身后,村庄的灯灭了又燃起,渡过了和平日没什么区别的、极为平凡的一夜。但这一夜对秋似弈来说却有些特殊。因为……这一夜,秋似弈短暂地当了一次小孩。番外前世三这份特殊,让秋似弈生出一股冲动,想要送傅九寒一点东西。秋似弈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一样传音法器,交给了傅九寒。“明日我要离开这里。”这几日躺在棺材里,秋似弈算是想明白了。他不想再被所谓的剧情限制:既然我是反派,就让我当个彻彻底底,潇洒自由的反派。哪怕力量被锁链束缚,他也要去天底下闯荡。他头一回送人东西,只觉得别扭极了,将东西一递便飞快离开。因此错过了傅九寒眼底一闪而逝的晦暗之色。傅九寒捏着传音法器,轻易地就从上面感知到了系统的力量。他怎么都没想到,秋似弈也是宿主……毕竟,他看着实在不像。傅九寒脑中闪过无数个身影,都是曾经披着不同身份接近他的宿主。那些人有着共同的目的——温暖他、保护他,防止他因为遭受非人待遇而觉醒自我意识。可惜,傅九寒对此只觉得憎恨。第一次意识觉醒时,他意识到所有人都是“主神”的棋子,必须遵循既定剧情而活。而他的剧情,就是要经受无数苦难,入魔疯狂,最后再被一个“至纯至善”之人拯救,重新向善。傅九寒没兴趣等别人来救,他亲手杀了试图取他鲛珠的修士,然而下一秒,他又回到了过去,又要重新经历一遍过去的苦难。他不能自救,必须经历万种苦难,才能在见到那位“至纯至善”之人时,将对方视作唯一的光,甘愿为其付出一切。于是傅九寒彻底黑化了,他一次次打破剧情线,将整个世界弄得摇摇欲坠。他不想被重置,不想沦为一枚棋子。这一次,傅九寒终于逆转光阴,来到了千年以前。在这里,还有着另一位”主角”。假若主神在这里重置他,那位主角也会遭殃,到最后两个世界一起毁掉。他的手上终于有了可以和主神对抗的筹码。可傅九寒没想到,只差一点他又着了道。秋似弈居然也是宿主。而他险些对秋似弈心软了。傅九寒看着掌心的传音法器,将其捏碎了。然后循着自己在秋似弈身上留下的追踪印记,去寻找他的踪迹。他要亲眼看着秋似弈入魔,成为他对付主神的工具。……秋似弈离开之后,开始报复性的作恶。在路上碰到送死的妖物,不论好坏他都要动用魔气去屠杀,将它们追得漫山遍野奔逃。每当这个时候,秋似弈愤怒的情绪就仿佛有了一个发泄口。可魔气使用过甚,好几次他都险些被魔气反噬失去神智。傅九寒一直跟着秋似弈,想着自己只要远远的观望,确定秋似弈没有在圣人上线之前死掉就好了。他只需要这样看着,秋似弈就会一日日地魔气深重。傅九寒不断地对着自己重复,说多了自己也就信了,他不在乎,只是观察而已。可是有一日,傅九寒却失控了。那一日,他像往常一样,默默地窥视着秋似弈的行迹。看秋似弈生杀予夺,再被魔气反噬。傅九寒看到秋似弈倒在泥泞之中,魔气从秋似弈的脚底开始盘旋向上,一阵阵地围绕包裹住他。到达腿上时,秋似弈开始挣扎。傅九寒看到他眉头紧皱,脸色胀红,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暗红色的魔气蠕动着收紧,包裹着秋似弈,仿佛要凝出血液。感受到了这样的动静,周围的飞鸟、虫蚁都开始向远方跑去。偌大天地,只有秋似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不,还有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他。魔气再往上,走到腰腹时,秋似弈匍匐在地上大口喘息。他被折磨得有些神智不清了,偏偏天上又下去了大雨,雷声响彻四野,雨滴砸在秋似弈通红的眼尾,像是落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清泪。傅九寒看见秋似弈薄唇微微开合,在大雨里看着天,眸光茫然地喃喃:“为什么我并不开心。”他的声音隐没在雨声里,忽然之间又是哭又是笑:“我是一个没有去路的人,我遭万物痛恨,也痛恨万物……我,本就不容于世间!”一道惊雷炸响,秋似弈发疯一般捂着心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消的时候,秋似弈似乎达到了身体的极限,最终在幽暗的雨洼旁彻底昏了过去。傅九寒只觉浑身气血翻涌,他眼眶一热,再也顾不得旁的事情。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到了秋似弈身边,用滚烫的手包裹住秋似弈冰凉的手指,疯狂地夺走秋似弈身上伤害着他的魔气,他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喃喃自语:“我,做错了么……”魔气顺着傅九寒的接引,向他这边狂奔。像是暴雨来临前奔涌的黑云,又像是饿了许久的狮子看到了新鲜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