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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第1页）

店主人早已打听他在州里的光景，故意问道：&ot;适才见州里相公，相待如何？&ot;七郎羞惭满面，只叹口气，不敢则声。店主人道：&ot;我教你把&039;官&039;字儿阁起，你却不听我，直要受人怠慢。而今时势，就是个空名宰相，也当不出钱来了。除是靠着自家气力，方挣得饭吃。你不要痴了！&ot;七郎道：&ot;你叫我做甚勾当好？&ot;店主人道：&ot;你自想，身上有甚本事？&ot;七郎道：&ot;我别无本事，止是少小随着父亲，涉历江湖，那些船上风水，当艄拿舵之事，尽晓得些。&ot;店主人喜道：&ot;这个却好了，我这里埠头上来往船只多，尽有缺少执艄的。我荐你去几时，好歹觅几贯钱来，饿你不死了。&ot;七郎没奈何，只得依从。从此只在往来船只上，替他执艄度日。去了几时，也就觅了几贯工钱回到店家来。永州市上人，认得了他，晓得他前项事的，就传他一个名，叫他做&ot;当艄郭使君&ot;。但是要寻他当艄的船，便指名来问郭使君。永州市上编成他一只歌儿道：

问使君，你缘何不到横州郡？元来是天作对，不作你假斯文，把家缘结果在风一阵。舵牙当执板，绳缆是拖绅。这是荣耀的下梢头也！还是把着舵儿稳。

--词名《挂枝儿》

在船上混了两年，虽然挨得服满，身边无了告身，去补不得官。若要京里再打关节时，还须照前得这几千缗使用，却从何处讨？眼见得这话休题了，只得安心塌地，靠着船上营生。又道是&ot;居移气，养移体&ot;，当初做刺虫，便象个官员：而今在船上多年，状貌气质，也就是些篙工水手之类，一般无二。可笑个一郡刺史，如此收场。可见人生荣华富贵，眼前算不得账的。上复世间人，不要十分势利。听我四句口号：

富不必骄，贫不必怨。

要看到头，眼前不算。

卷二十三大姊魂游完宿愿　小姨病起续前缘

诗曰：生死由来一样情，豆茸燃豆并根生。

存亡姊妹能相念，可笑阋墙亲弟兄。

话说唐宪宗元和年间，有个侍御李十一郎，名行修。妻王氏夫人，乃是江西廉使王仲舒女，贞懿贤淑，行修敬之如宾。王夫人有个幼妹，端妍聪慧，夫人极爱他，常领他在身边鞠养。连行修也十分爱他，如自家养的一般。一日，行修在族人处赴婚礼喜筵，就在这家歇宿。晚间忽做一梦，梦见自身再娶夫人。灯下把新人认看，不是别人，正是王夫人的幼妹。猛然惊觉，心里甚是不快活。巴到天明，连忙归家。进得门来，只见王夫人清早已起身了，闷坐着，将手频频拭泪，行修问着不答。行修便问家人道：&ot;夫人为何如此？&ot;家人辈齐道：&ot;今早当厨老奴在厨下自说：&039;五更头做一梦，梦见相公再娶王家小娘子。&039;夫人知道了，恐怕自身有甚山高水低，所以悲哭了一早起了。&ot;行修听罢，毛骨耸然，惊出一身冷汗，想道：&ot;如何与我所梦正合？&ot;他两个是恩爱夫妻，心下十分不乐。只得勉强劝谕夫人道：&ot;此老奴颠颠倒倒，是个愚懵之人，其梦何足凭准！&ot;口里虽如此说，心下因是两梦不约而同，终久有些疑惑。

只见隔不多几日，夫人生出病来，累医不效，两月而亡。行修哭得死而复苏，书报岳父王公，王公举家悲励。因不忍断了行修亲谊，回书还答，便有把幼女续婚之意。行修伤悼正极，不忍说起这事，坚意回绝了岳父。于时有个卫秘书卫随，最能广识天下奇人。见李行修如此思念夫人，突然时他说道：&ot;侍御怀想亡夫人如此深重，莫不要见他么？&ot;行修道：&ot;一死永别，如何能勾再见？&ot;秘书道：&ot;侍御若要见亡夫人，何不去问&039;稠桑王老&039;？&ot;行修道：&ot;王老是何人？&ot;秘书道：&ot;不必说破，侍御只牢牢记着&039;稠桑王老&039;四字，少不得有相会之处。&ot;行修见说得作怪，切切记之于心。过了两三年，王公幼女越长成了，王公思念亡女，要与行修续亲，屡次着人来说。行修不忍背了亡夫人，只是不从。

此后，除授东台御史，奉诏出关，行次稠桑驿，驿馆中先有赦使住下了，只得讨个官房歇宿。那店名就叫做稠桑店。行修所得&ot;稠桑&ot;二字，触着便自上心，想道：&ot;莫不什么王老正在此处？&ot;正要跟寻间，只听得街上人乱嚷。行修走到店门边一看，只见一伙人团团围住一个老者，你扯我扯，你问我问，缠得一个头昏眼暗。行修问店主人道：&ot;这些人何故如此？&ot;主人道：&ot;这个老儿姓王，是个希奇的人，善谈禄命。乡里人敬他如神！故此见他走过，就缠住问祸福。&ot;行修想着卫秘书之言，道：&ot;元来果有此人。&ot;便叫店主人快请他到店相见。店主人见行修是个出差御史，不敢稽延，拔开人丛，走进去扯住他道：&ot;店中有个李御史李十一郎奉请。&ot;众人见说是官府请，放开围，让他出来，一哄多散了。到店相见。行修见是个老人，不要他行礼，就把想念亡妻，有卫秘书指引来求他的话，说了一遍，便道：&ot;不知老翁果有奇术，能使亡魂相见否？&ot;老人道：&ot;十一郎要见亡夫人，就是今夜罢了。&ot;

老人前走，叫行修打发开了左右，引了他一路走入一个土山中。又升了一个数丈的高坡，坡恻隐隐见有个丛林。老人便住在路旁，对行修道：&ot;十一郎可走去林下，高声呼&039;妙子&039;，必有人应。应了，便说道：&039;传语九娘子，今夜暂借妙子同看亡妻。&039;&ot;行修依言，走去林间呼着，果有人应。又依着前言说了。少顷，一个十五大岁的女子走出来道：&ot;九娘子差我随十一郎去。&ot;说罢，便折竹二枝，自跨了一技，一枝与行修跨，跨上便同马一般快。行勾三四十里，忽到一处，城阙壮丽。前经一大宫，宫前有门。女子道：&ot;但循西廊直北，从南第二宫，乃是贤夫人所居。&ot;行修依言，趋至其处，果见十数年前一个死过的丫头，出来拜迎，请行修坐下。夫人就走出来，涕泣相见。行修伸诉离恨，一把抱住不放。却待要再讲欢会，王夫人不肯道：&ot;今日与君幽显异途，深不愿如此贻妻之患；若是不忘平日之好，但得纳小妹为婚，续此姻亲，妾心愿毕矣。所要相见，只此奉托。&ot;言罢，女子已在门外厉声催叫道：&ot;李十一郎速出！&ot;行修不敢停留，含泪而出。女子依前与他跨了竹枝同行。

到了旧处，只见老人头枕一块石头，眠着正睡。听得脚步晌，晓得是行修到了，走起来问道：&ot;可如意么？&ot;行修道：&ot;幸已相会。&ot;老人道：&ot;须谢九娘子遣人相送！&ot;行修依言，送妙子到林间，高声称谢。回来问老人道：&ot;此是何等人？&ot;老人道：&ot;此原上有灵应九子母祠耳。&ot;老人复引行修到了店中，只见壁上灯盏荧荧，槽中马啖如故，仆夫等个个熟睡。行修疑道做梦，却有老人尚在可证。老人当即辞行修而去，行修叹异了一番。因念妻言谆恳，才把这段事情各细写与岳丈王公。从此遂续王氏之婚，恰应前日之梦。正是：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做小姨夫。

古来只有娥皇，女英妹妹两个，一同嫁了舜帝。其他妹妹亡故，不忍断亲，续上小姨，乃是世间常事。从来没有个亡故的姊姊怀此心愿，在地下撮合完全好事的。今日小子先说此一段异事，见得人生只有这个&ot;情&ot;字至死不泯的。只为这王夫人身子虽死，心中还念着亲夫恩爱，又且妹于是他心上喜欢的，一点情不能忘，所以阴中如此主张，了其心愿。这个还是做过夫妇多时的，如此有情，未足为怪。小子如今再说一个不曾做亲过的，只为不忘前盟，阴中完了自己姻缘，又替妹子联成婚事。怪怪奇奇，真真假假，说来好听。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