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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第1页）

旅馆羁身孤客，深闺皓齿韶容。合欢裁就两情浓，好对娇鸾雏凤。认道良缘辐辏，谁知哑谜包笼？新人魂梦雨云中，还是故人情重。

两人云雨已毕，真是千恩万爱，欢乐不可名状。将至天明，就起身来，辞了崔生，闪将进去。崔生虽然得了些甜头，心中只是怀着个鬼胎，战兢兢的，只怕有人晓得。幸得女子来踪去迹甚是秘密，又且身子轻捷，朝隐而入，暮隐而出。只在门侧书房私自往来快乐，并无一个人知觉。

将及一月有余，忽然一晚对崔生道：&ot;妾处深闺，郎处外馆。今日之事，幸而无人知觉。诚恐好事多磨，佳期另阻。一旦声迹彰露，亲庭罪责，将妾拘奈于内，郎赶逐于外，在妾便自甘心，却累了郎之清德，妄罪大矣。须与郎从长商议一个计策便好。&ot;崔生道：&ot;前日所以不敢轻从娘子，专为此也。不然，人非草木，小生岂是无情之物？而今事已到此，还是怎的好？&ot;女子道：&ot;依妾愚见，莫若趁着人未及知觉，先自双双逃去，在他乡外县居住了，深自敛藏，方可优游偕老，不致分离。你心不如何？&ot;崔生道：&ot;此言因然有理，但我目下零丁孤苦，素少亲知，虽要逃亡，还是向那边去好？&ot;想了又想，猛然省起来道：&ot;曾记得父亲在日，常说有个旧仆金荣，乃是信义的人。见居镇江吕城，以耕种为业，家道从容。今我与你两个前去投他，他有旧主情分，必不拒我。况且一条水路，直到他家，极是容易。&ot;女子道：&ot;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夜就走罢。&ot;

商量已定，起个五更，收拾停当了。那个书房即在门侧，开了甚便。出了门，就是水口。崔生走到船帮里，叫了只小划子船，到门首下了女子，随即开船，径到瓜洲。打发了船，又在瓜洲另讨了一个长路船，渡了江，进了润州，奔丹阳，又四十里，到了吕城。泊住了船，上岸访问一个村人道：&ot;此间有个金荣否？&ot;村人道：&ot;金荣是此间保正，家道殷富，且是做人忠厚，谁不认得！你问他则甚？&ot;崔生道：&ot;他与我有些亲，特来相访。有烦指引则个。&ot;村人把手一指道：&ot;你看那边有个大酒坊，间壁大门就是他家。&ot;

崔生问着了，心下喜欢，到船中安慰了女子，先自走到这家门首，一直走进去。金保正听得人声，在里面踱将出来道：&ot;是何人下顾？&ot;崔生上前施礼。保正问道：&ot;秀才官人何来？&ot;崔生道：&ot;小生是扬州府崔公之子。&ot;保正见说了&ot;扬州崔&ot;三字，便吃一惊道：&ot;是何官位？&ot;崔生道：&ot;是宣德府理官，今已亡故了。&ot;保正道：&ot;是官人的何人？&ot;崔生道：&ot;正是我父亲。&ot;保正道：&ot;这等是衙内了。请问当时乳名可记得么？&ot;崔生道：&ot;乳名叫做兴哥。&ot;保正道：&ot;说起来，是我家小主人也。&ot;推崔生坐了，纳头便拜。问道：&ot;老主人几时归天的？&ot;崔生道：&ot;今已三年了。&ot;保正就走去掇张椅桌，做个虚位，写一神主牌，放在桌上，磕头而哭。

哭罢，问道：&ot;小主人，今日何故至此？&ot;崔生道：&ot;我父亲在日，曾聘定吴防御家小姐子兴娘……&ot;保正不等说完，就接口道：&ot;正是。这事老仆晓得的。而今想已完亲事了么？&ot;崔生道：&ot;不想吴家兴娘为盼望吾家音信不至，得了病症。我到得吴家，死已两月。吴防御不忘前盟，款留在家。喜得他家小姨庆娘为亲情顾盼，私下成了夫妇。恐怕发觉，要个安身之所；我没处投奔，想着父亲在时，曾说你是忠义之人，住在吕城，故此带了庆娘一同来此。你既不忘旧主，一力周全则个。&ot;金保正听说罢，道：&ot;这个何难！老仆自当与小主人分忧。&ot;便进去唤嬷嬷出来，拜见小主人。又叫他带了丫头到船边，接了小主人娘子起来。老夫妻两个，亲自洒扫正堂，铺各床帐，一如待主翁之礼。衣食之类，供给周各，两个安心住下。

将及一年，女子对崔生道：&ot;我和你住在此处，虽然安稳，却是父母生身之恩，竟与他永绝了，毕竟不是个收场，心里也觉过不去。&ot;崔生道：&ot;事已如此，说不得了。难道还好去相见得？&ot;女子道：&ot;起初一时间做的事，万一败露，父母必然见责。你我离合，尚未可知。思量永久完聚，除了一逃，再无别着。今光阴似箭，已及一年。我想爱子之心，人皆有之。父母那时不见了我，必然舍不得的。今日若同你回去，父母重得相见，自觉喜欢，前事必不记恨。这也是料得出的。何不拚个老脸，双双去见他一面？有何妨碍？&ot;崔生道：&ot;丈夫以四方为事，只是这样潜藏在此，原非长算。今娘子主见如此，小生拚得受岳父些罪责，为了娘子，也是甘心的。既然做了一年夫妻，你家素有门望，料没有把你我重拆散了，再嫁别人之理。况有令姊旧盟未完，重续前好，正是应得。只须陪些小心往见，元自不妨。&ot;

两个计议已定，就央金荣讨了一只船，作别了金荣，一路行去。渡了江，进瓜洲，前到扬州地方。看看将近防御家，女子对崔生道：&ot;且把船歇在此处，未要竟到门口，我还有话和你计较。&ot;崔生叫船家住好了船，问女子道：&ot;还有甚么说话？&ot;女子道：&ot;你我逃窜年一，今日突然双双往见，幸得容恕，千好万好了。万一怒发，不好收场。不如你先去见见，看着喜怒，说个明白。大约没有变卦了，然后等他来接我上去，岂不婉转些？我也觉得有颜采。我只在此等你消息就是。&ot;崔生道：&ot;娘子见得不差。我先去见便了。&ot;跳上了岸，正待举步。女子又把手招他转来道：&ot;还有一说。女子随人私奔，原非美事。万一家中忌讳，故意不认帐起来的事也是有的，须要防他。&ot;伸手去头上拔那只金凤钗下来，与他带去道：&ot;倘若言语支吾，将此钗与他们一看，便推故不得了。&ot;崔生道：&ot;娘子恁地精细！&ot;接将钗来，袋在袖里了。望着防御家里来。

到得堂中，传进去，防御听知崔生来了，大喜出见。不等崔生开口，一路说出来道：&ot;向日看待不周，致郎君住不安稳，老夫有罪。幸看先君之面，勿责老夫！&ot;崔生拜伏在地，不敢仰视，又不好直说，口里只称：&ot;小婿罪该万死！&ot;叩头不止。防御到惊骇起来道：&ot;郎君有何罪过？口出此言，快快说个明白！免老夫心里疑惑。&ot;崔生道：&ot;是必岳父高抬贵手，恕着小婿，小婿才敢出口。&ot;防御说道：&ot;有话但说，通家子侄，有何嫌疑？&ot;崔生见他光景是喜欢的，方才说道：&ot;小婿家令爱庆娘不弃，一时间结了私盟，房帐事密，儿女情多，负不义之名，犯私通之律。诚恐得罪非小，不得已夤夜奔逃，潜匿村墟。经今一载，音容久阻，书信难传。虽然夫妇情深，敢忘父母恩重？今日谨同令爱，到此拜访，伏望察其深情，饶恕罪责，恩赐谐老之欢，永遂于飞之愿！岳父不失为溺爱，小婿得完美室家，实出万幸！只求岳父怜悯则个。&ot;防御听罢大惊道：&ot;郎君说的是甚么话？小女庆娘卧病在床，经今一载。茶饭不进，转动要人扶靠。从不下床一步，方才的话，在那里说起的？莫不见鬼了？&ot;崔生见他说话，心里暗道：&ot;庆娘真是有见识！果然怕玷辱门户，只推说病在床上，遮掩着外人了。&ot;便对防御道：&ot;小婿岂敢说慌？目今庆娘见在船中，岳父叫个人士接了起来，便见明白。&ot;防御只是冷笑不信，却对一个家僮说：&ot;你可走到崔家郎船上去看看，与他同来的是什么人，却认做我这庆娘子？岂有此理！&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