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妹妹却打定主意想接下家族衣钵,自幼就拼命想搏得父亲认同,就连大学也故意选了离家近的学校就读,只为了留在家里方便父亲亲自教育她。
但父亲并不因此感到满足。
他嘴上叨念著的,永远是远在台北的不肖子;心里牵挂的,一直是不愿踏入这行的关泽辰。他嫌吉蒔不够敏锐,嫌她的八字格局太小,嫌她……能力资质都不如哥哥关泽辰。
「算了,我习惯了啦。」那端传来关吉蒔勉强的乾笑:「不讲了,毛笔都乾掉了……爸这边如果有什么动静,我再打电话给你。」
「好。」关泽辰顿了顿:「吉蒔,加油喔。」
「嗯,你也是,拜喽!」
挂掉电话,关泽辰心底弥漫著低落的气氛。
家中的争执与矛盾一直是他极力回避的,但问题并不会因著他的躲藏而获得改善;他听得出来,吉蒔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下,日子并不好过。
一走了之,是他的自私;但若是顺了家族大老们的意思,一切就能好转吗?
他其实不如家人想像中的坚绝果断哪。
脑中思索著这两难的困境,关泽辰走向教室的速度不曾减缓。
算了算,暑修课程已近尾声,这群已升上大二的学生多半已摸清游戏规则,不像刚进学校时战战兢兢、乖巧听话的温顺样,课能跷就跷、作业能迟交就迟交,一批混仙气煞了他的指导教授。即使人在美国参加研讨会,还是不辞辛劳地打了国际电话,吩咐他一定要到课堂上点名兼交代作业,绝不可轻言懈怠。
当助教总得天天扮黑脸,每月五千块的助学金可真难赚。
眼见工1037教室就在眼前,关泽辰理了理衣领,就准备走进教室;右脚才踏入教室,就发现一旁走廊上还有个埋头对著便当盒猛扒的女生。秉持著我佛慈悲的精神,他缩回前脚、转了个方向,笔直往兀自进食不休的女生走去:
「学妹,你是资工二的学生吗?上课时间已经到了,赶快进去坐好。」
女学生拼命挥筷的动作静止在半空中,迟疑半晌,才双颊鼓鼓地含著一口面条扭过头来:
「不好意思,我午餐还没吃完,老师来了吗……吓!」
女生话说到一半,才抬头瞧了关泽辰一眼,当下脸色骤变、双眼陡地瞪大,惊恐害怕地将筷子一扔就後退数十步。
被嘴里那口面噎得岔了气的同时,哆哆嗦嗦地掏出口袋里的十字架,勇敢伸向完全状况外的关泽辰:
「你不要过来喔!我、我有十字架跟念珠,还有关帝庙求来的保身符,过来你就会马上死掉……我是说、魂飞魄散!」
关泽辰哭笑不得地瞪著女生手上那枚亮晃晃的银色十字架,还在纳闷著对方为何有如此怪异的举动,眼光一对上女生饱含惊惧的双瞳,登时明白了女生歇斯底里的缘由。
「又见面了。」
好巧,怎么她人也在台北?更巧的是,居然还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呢。
张晨莹用力咬紧牙关,试图掩饰自己怕得直打颤的惨状。「你说!你干嘛跟著我来台北?鬼也会坐火车吗?」
一面用力握住十字架,一面在身上摸索方才林宜秀给的玫瑰念珠,她眯著眼睛打量这个显然是因病逝世的孱弱美形鬼……他的眼圈怎么愈来愈黑了?鬼也有失眠的困扰吗?
眼见女生不可理喻地直将他认定为鬼类,关泽辰的好脾气一点一点耗尽。他耐著性子说明:
「学妹,我想是你误会了,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且我是活生生的‐‐」
「你叫我学妹?」
听话只拣自己有兴趣的部份,张晨莹忖思片刻,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就是学校传说中那个向学长告白被拒绝,因而含恨上吊的学生对不对?可是你不是应该在男生宿舍里出没的吗?干嘛跑到教学区来?趁鬼月时到处观光吗?」她又颠颠簸簸退了几步:「你、你应该只对男人有兴趣吧?那、你干嘛一直跟著我?」
还一路从台南跟上台北呢。
「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索性放弃解释的关泽辰,无奈地注视这位嘴边还挂著两条面屑的学妹,对她丰富华丽的想像力感到佩服。
教室内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声,数十双好奇的眼睛猛往门外探,想来是被这位小姐的大声嚷嚷吸引来的。关泽辰耸耸肩,正想转身回教室执行任务,却冷不防与後头一个女生撞上。
「哎哟!」
林宜秀惨叫一声,没空留步,捣著发疼的肩膀,匆忙冲到脸色苍白如纸、高举十字架的张晨莹身畔,却又被她诡异的动作吓住。
「张晨莹,你在干嘛?」喊得大声小声的,吓得她夺门而出赶来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