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眼前突地卷起一片银光,仿似腊月天里一场大雪,原是罗望抢身上来,当头照脸地直斩一刀!
出刀全是本能而为,一听叶千琅已死,罗望疯了也似地豁命相搏,一劈一斩俱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杀招。见对方刀光迸射,刀势一如暴风狂雷瞬息卷至眼前,寇边城只当纸糊老虎摆威风,竟不退不避,半虚半实地拂出一掌,徒手去夺刀刃。
这拂袖一招看似轻飘飘又慢笃笃,哪知刀手甫一相接罗望便惊觉不妙,一股极为阴寒的劲力顺刀锋而上,瞬息钻入掌心,自己凝于刀下的十成功力也被须臾化解。一时间丹田内气息骤冷骤凝,如堕雪窖冰天之中,又似万把尖刀直剔骨肉,这种知觉分明来自五阴焚心诀,而其功力之雄浑精深甚至不逊于叶千琅,俨然已臻无上境界。
罗望本意欲抢攻,此刻不得不催动内息狼狈撤刀,直被这寒气逼退十余步方才站定。再低头看自己手掌,掌心冻出青紫瘢痕,五根手指连同整支握刀的右臂皆已僵直难动。
罗望骇然瞪视寇边城,面上惨无一丝人色:&ldo;你竟偷学了五阴焚心诀?!&rdo;
&ldo;千户大人见笑了,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寇某向来不屑偷不屑窃,只蛮抢只豪夺。&rdo;一番强盗之言还说得如此凌然严正,寇边城面上微微带笑,语声却隐有不屑之意,而一身风华气度更如鹰竞长空般豪放自在,令人不由得心生向往,仰之弥高,&ldo;我要的是人,至于这门心法不过是水到渠成,锦上添花罢了。&rdo;
言及那个人,眸光流动,唇边不自觉地噙着温柔笑意。
实则罗望该庆幸寇边城这一掌只将将动用两分内力,否则他这一身血肉早已化冰而裂。
五阴焚心诀精妙无匹,若无相当根基便连入门也得花上一二十年,而一字不遗记载心法的秘籍又常年束诸东厂高阁,是以这些年来除了天生根骨极佳的叶千琅,江湖上再未有传第二人练成。罗望不知五阴焚心诀本就出自寇边城所修习的大红莲华经,于寻常人难如手摘星辰一事,于他而言,恰如身登百尺云楼,唾手可得。
更不知两人在水洞中合体双修,肉与肉交摩,情与情相通,叶千琅借对方的灼热内息周急继乏,驱除寒毒,寇边城便将五阴焚心诀练至精熟,殊无破绽。
寇边城既懒得与这人动手,更懒得与这人对话,只谑道:&ldo;千户大人不妨入洞瞧瞧,这会儿人还活着,过一会儿可就不一定了。&rdo;
犹似一言惊醒梦中人,罗望疾步进入洞内,惊见一潭滢滢碧水,与洞中那些亮得惊人的石头交相辉映,犹如千百流萤,飞舞不绝,方知这荒凉大漠竟别有洞天,当真是虽珠宫贝阙不啻也。
罗望愕立洞口,久久感喟于洞中奇景,半晌才一拍脑袋,想起自己前来所为何事。
又转入水洞深处,欣慰见得叶千琅正于这潭碧水边枯坐练功。与那寇边城同是衣袍大开、头发披散的模样,伤情倒显是有所好转,一张脸不似平日里那般苍白阴森,虽仍比常人稍减两分血色,但水雾萦绕下,竟也像煞了一尊雕琢工细的玉石尊像,颇见莹润玉色。
又见他脖颈连着前胸的大片肌肤上染着点点古怪红痕,如雪中梅花甚是妩媚,宛然便是情欲痕迹。
罗望猛一下感到四肢凉透直抵心底,不禁又想起那夜两人衣衫轻下,耻骨相叠……到底不过是一枕空梦罢了。
水气遇冷而凝,不时自叶千琅头顶上方的岩壁滴落,正巧打在他的长睫之上。
叶千琅虽阖着眼睛看似入定,然而水珠一滴,两滴,睫毛便一动,两动,扑簌簌似蝶衣轻颤。
罗望不欲让这细微动静打扰对方练功,便解下自己的外袍,拉开双肩部分,为他撑起了一顶遮蔽水滴的帐幕。
叶千琅又静坐练功半个时辰,他便举着手臂,细数水击石鸣一声复一声,一动不动在他身边立上半个时辰。
适才那一时半霎的不甘与不快早散尽了,人间事一缘一会,无欲无求自是心如止水。
练罢大红莲华经,问罗望是何时辰?
罗望据实回答,叶千琅不由蹙了蹙眉,自己也没想到竟会与寇边城厮混五日有余,而这五日间两人嬖昵床帏难舍难分,戏虽未必真,情倒未必假。
心道这嬿婉水洞倒称得上是世外之境,然而避得一时,避不了一世。洞外早已人去无踪,叶指挥使翻身跨上雪魄,低头看见罗望怔立马旁,一双眼睛牢牢楔在自己脸上。他凤眼轻阖,也毫不容情地径刺过去,道:&ldo;你想与我同骑?&rdo;
&ldo;属……属下不敢。&rdo;罗望唯恐在对方眼前泄露心事,目光慌乱游了一阵,&ldo;大人,你的耳坠……&rdo;
叶千琅伸手一探耳边,才道不知什么时候,姐姐留下的那只耳坠子竟被寇边城盗走了。
眉头蹙得紧了些,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便振奋四蹄,扬起滚滚尘烟。
叶千琅跨马疾奔,罗望便施展轻功跟在后头,两人翻过一座石山又越过一条土垄,行得迢迢长路,终在日暮前赶回了客栈。
众锦衣卫番役纷纷单膝点地行礼,另有满屋子的生面孔,瞧着形容打扮该是土司府的护卫,或捧着青的青花筒形香炉,或托着红的血玉如意佛像,小二望着这些古玩玉器又怔又彸,直流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