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难于言语,洪钧只答了一个字:&ldo;要!&rdo;
蔼如顺手挂起帐门,然盾剔亮了窗前方桌上的灯,很快地端了一个大瓷茶盅来。洪钧仰起身子,接到手中,一眼望去,是杯黑颜色的水,不免疑忌。但渴不择饮,无暇细思,一仰脸就喝。等一上口,就舍不得放下了,喝得涓滴不留。
&ldo;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东西。&rdo;洪钧喉头已润,声音清朗;侧过茶盅迎光一看,白细瓷上留着紫滟滟的水渍,便即问道:&ldo;是桑椹汁?&rdo;
&ldo;看你,猪八戒吃人参果,不辨滋味,连葡萄汁都尝不出来!&rdo;
&ldo;对了,是葡萄汁。&rdo;洪钧起身下床,&ldo;江南要到初秋才有葡萄,名贵异常。四月里的是桑椹,所以我一时错觉了。&rdo;
&ldo;冷不冷?&rdo;蔼如将他的夹袍披在他的身上,温柔地说:&ldo;还是睡去吧,你今晚上醉得很厉害。&rdo;
&ldo;这一杯葡萄汁下肚,醉意全消,这会儿觉得很舒服。&rdo;洪钧一面扣钮扣,一面问道:&ldo;今晚上喝醉以后,可有什么失态之处?&rdo;
&ldo;那还用说?&rdo;蔼如微含嗔怨的眼光,瞟了他一下,&ldo;直瞅着我笑,就像得了失心疯似地,害得我让大家取笑。&rdo;
&ldo;就是这样子吗?&rdo;
&ldo;这已经够受了!还要怎么样?&rdo;
洪钧觉得很安慰。他的感觉与她不一样,不以为那是失态,&ldo;笑有什么不对?&rdo;他说,&ldo;莫非像我眼前的境遇,不瞅着你笑,倒要朝着你哭?&rdo;
&ldo;算了,算了!你们苏州人就是嘴甜。&rdo;蔼如其词若有憾焉,&ldo;白天睡午觉醒了,赖着不肯起床;不说你要我陪你,倒说你是陪着我说说话。&rdo;
&ldo;本是如此。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着你。&rdo;
&ldo;别说这种没出息的话!&rdo;蔼如收敛了笑容,&ldo;我不喜欢妆台奴隶。&rdo;
洪钧笑笑,不作分辩,只说一句:&ldo;你看着好了。&rdo;
在蔼如,原是遇到机会,有意激他,当然亦不宜再多说什么。唤起在套房中熟睡的阿翠,将坐在炭炉上,用微火偎着的一锅鸭粥取了来,陪着他宵夜。一面啜粥,一面闲谈;不知怎么,蔼如对苏州的一切大感兴趣,从玄妙观的风光,问到吴中闺阁的琐事,絮絮不休。洪钧则是有问必答,但答不出所以然的也很多,因为他到底不是苏州的土著。
看伺候在一旁的阿翠,坐在小凳子上东倒西歪,只是睁不开眼,洪钧心有不忍,找个空隙,打断了蔼如的谈兴:&ldo;该上床了!&rdo;
于是唤醒阿翠,收拾桌子;蔼如打发她先回套房去睡,亲自为洪钧重整衾枕,在大床中间折一个窄窄的被简,只容得下洪钧一个人。
见此光景,他自然意会。虽觉心痒痒地,躁急难耐,然而亦不便强求。左思右想好一会,方始问了一句:&ldo;你睡在哪里?&rdo;
&ldo;我跟阿翠一起睡。&rdo;蔼如接着说:&ldo;你不是倦了吗?睡吧!&rdo;
&ldo;我不倦。&rdo;
&ldo;那‐ &rdo;
洪钧懂她的意思,抢着说道:&ldo;刚才是因为我看阿翠打盹打得快从凳子上栽下来了,所以那样说法,好让她睡去。&rdo;
&ldo;原来你是体谅她。&rdo;蔼如打个呵欠,&ldo;我倒有些倦了。&rdo;
&ldo;那你睡去吧!累了一天,到这时候还不能上床,真叫我过意不去。喔,&rdo;洪钧突然想起,探手入怀,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向蔼如:&ldo;不知道够不够开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