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眼,李小红觉得这个落魄的读书人,与众不同。一件打了补钉的蓝布大褂,一双露趾的破皂靴,穿在他身上,偏不显得寒酸。脸上自然又黄又瘦,憔淬非凡;可是意态轩昂,尤其是那双眼中的光芒,英爽逼人。使得李小红几乎要疑心,是什么贵介公子,有意乔妆改扮来游戏风尘的。
&ldo;请里面坐!&rdo;
话一出口,李小红方始发觉不自知地说了这么一句客套。此人亦不推辞,含笑进门,大大方方地在厅上坐了下来。
于是一面献茶敬烟,一面请教姓氏。此人就是陈銮,一口流亮而沉着的湖北口音,让李小红又增添了若干好感。待客既罢,少不得往深处去问:&ldo;陈相公,家住江宁?&rdo;
&ldo;不!&rdo;陈銮答道:&ldo;到江宁来投亲。&rdo;
以李小红的阅历,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是来投亲&ldo;告帮&rdo;。于是接下来问一句:&ldo;想是投亲不遇?&rdo;
&ldo;遇倒遇到了‐‐&rdo;
欲言又止,便有文章。先以为他投亲不遇,以致有流落他乡的模样;已遇而仍如此,则是未遂所愿。既然这样,又何以不回湖北,是在等待什么,还是缺乏回乡的盘缠?
转念到此,李小红决定帮他几两银子。不过,读书人常有股不受商量的戆气,而且看他也是有骨气的人,不肯轻易受人的恩惠,所以话要说得小心。
想了一会,她这样问道:&ldo;陈相公,想来你那位亲戚,不是至亲?&rdo;
她是为他开路‐‐当然不是至亲,告帮才会被拒。只要陈銮是这样回答,以话搭话,便可透露自己的本意。
哪知他的答复,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甚至还不能相信,&ldo;怎么不是至亲?&rdo;陈銮很快地说,&ldo;是我岳家。&rdo;
那该怎么说呢?李小红唯有沉默,但眼中的怀疑与好奇是隐藏不住的。
&ldo;我失言了!&rdo;陈銮站起身来,&ldo;多谢款待。这里不是我如今该来的地方。&rdo;说完,他伸手到口袋里,似乎在掏摸什么。
&ldo;不要、不要!&rdo;李小红唯恐他还要丢下一块碎银子什么的,赶紧拦住他说,&ldo;我们这里没有这个规矩。&rdo;
&ldo;说实话,我也不大懂这里的规矩。&rdo;陈銮已经将一块碎银托在掌心里了,&ldo;只是闷不过随意走走;见识过了,也算不虚此行。多谢,多谢!&rdo;他将那块约有两把重的碎银子,放在桌上,&ldo;给下人的,不成敬意。&rdo;
这一下让李小红很为难。看样子,硬塞回去,他不但不受,说不定还会生气;而接受则万蝌不可!情急之下,唯有先将他留了下来再说。
&ldo;陈相公,你请坐!&rdo;她特意问一句:&ldo;江夏县属武昌府?&rdo;
&ldo;是的。&rdo;
&ldo;我有个亲戚在武昌。想托陈相公捎封信去。请先坐一坐!&rdo;
李小红一面留住了陈銮,一面借此抽身,向她的假母明说,要留陈銮吃饭。同时告诫下人,不准慢待来客。她的假母很忠厚,李小红说什么便是什么,下人更不敢违拗,如她所嘱咐的,添菜打酒,准备款客。
交代妥当了,李小红又回到厅上,&ldo;陈相公,&rdo;她问,&ldo;你住在哪里?我给我亲戚的那封信,托人写好了,给你送去。&rdo;
&ldo;喔,我住在状元境大发栈。&rdo;
状元境是贡院前的一条巷子,那里客栈最多。&ldo;大发栈我知道。不过,&rdo;她又问,&ldo;怎么不住在岳家?&rdo;
&ldo;说来话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