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涂谜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就听林锦年接了话:“子璋也是许久不曾去过了,倒是正好可以给涂小姐作陪。”
“嗯?”不过是信口而出,其实涂谜对崇安街并没什么执念。可能是最近总对着贺文天,免不了会想起涂让来,然后一时有感而发,却是没想到林锦年竟然应下了。涂谜茫然了一瞬,偏头望向林锦年,犹豫了片刻问道:“林先生去那里方便吗?”
“不过是去吃饭而已,没什么不方便的。”
“可那里”旁边就是日本宪兵队司令部啊!你确定你这样的身份过去,不会被人认出来?后头的话没出口,但涂谜知道,林锦年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可那里鱼龙混杂,咱们还是早去早回为好。要是涂小姐没什么事要忙,不如咱们现在就过去?”
“……好吧。”
既然林锦年没什么不方便,那便去好了。来了这里半年多,她确实该去租界外头看看了。不管她看到的是什么,她总归该去看看的,也不枉,命运安排她来这个时代走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文中的一段话,存稿箱君今天不太想说话。看乱世言情小说,好像悲欢离合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哎!就让我安静地待着吧,明儿见!)
第二十九章被拦家门外与以权势压人
这是涂谜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走出租界,也是她头一回直面日本人。
公共租界这个“国中之国”与海城市区隔着几座大桥,大桥东头站着洋人巡捕,大桥西头,是日本宪兵在仔细分辨每一个从公共租界里出来的中国人。显然,日本人非常清楚,租界这个曾经是洋大人专属的地方,现在也成了抗日分子的秘密基地。
日本人此时还没有把握跟洋大人们掰腕子,所以,只能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只是等他们连租界都不放在眼里的时候,那些人又该怎么办呢?涂谜想不到,也不敢想。她只是收回看向车窗外的视线,下意识地偏头直愣愣地望进了林锦年的眼睛里。
“怎么了?”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林锦年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了解身边的这位姑娘了。她胆大,心细,善良又带着一点令人欣赏的狡黠世故。这是头一回,林锦年在她的目光中发现惊惶这种情绪,就连不久之前的子夜惊梦,涂谜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绪。林锦年下意识地柔了语调,轻声问道。
“……不害怕吗?”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怕是没用的。”林锦年还是接上了话茬。
至于涂谜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回的又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住了嘴。很快,一个日本宪兵出现了车窗外。
“别怕。”林锦年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在涂谜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怕,然后转头将证件递了出去。
以前几次,可能是看在他开的座驾的份上,林锦年很快便会被放行。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日本宪兵反复核对完林锦年的良民证,并没有递回来,而是指了指涂谜。
这意思很明白,他需要查验涂谜的良民证。可,涂谜是根本就没有良民证这破玩意的。她自从醒来就一直在公共租界里活动,涂家算是公共租界的老住户了,又因着杜兰德先生的关系,涂谜在工部局有人脉,只要不是愣头青,没人会找她查证件。
可出了租界,情况便不一样了。不管她在租界里有怎样的后台,在日本人眼里,她就是个被统治者,所以,她就得按着大日本帝国的规矩来。
林锦年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今天不知是被那碗面迷了心志,还是以往通过得太过顺遂,以至于他把这茬给忘了。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涂谜打断了。
涂谜清冷的眸光望向那位日本宪兵,嘴角勾起一丝锋锐的浅笑:“我是涂谜,我并没有良民证,但你可以找伊藤纯一先生、井上清志先生、高桥拓也先生查证我的身份。他们认识我的义父、教会医院的威廉·杜兰德医生。如果你找不到这几位先生,也可以给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麦克尤恩先生打电话。”
这是涂谜前后两辈子第一次以权势压人,只不过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优越感。她是个中国人,却被外来的侵略者拦在自家大门之外,还要凭着侵略者发放的证件,才能合法地进入自己家。光想起来,就令人发笑。
可涂谜笑不出来,因为她想要回家看看,所以,只能与侵略者虚与委蛇,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姓氏放在一边,借用外国义父的名头,才不至于给身边的林锦年带去麻烦。
涂谜的心在滴血,但她脸上的笑却愈发明艳逼人。
林锦年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顾不上男女大防,宽大温暖的手掌附上涂谜的纤纤玉手,然后偏头看向那个被涂谜刚刚说出的一堆人名惊吓到的日本宪兵,问道:“不知道查证需要多长时间,或者我可以把车先移开,以免影响后面的人。”
“……不用了,先生小姐请慢走。”
车子缓缓开动,后视镜里那个日本宪兵还站在原地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开。涂谜收回视线,嘲讽地笑道:“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日本人也是懂得欺软怕硬、弱肉强食的道理。”
“他们就是太懂了。”
“是啊,太懂了!”
就是因为太懂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