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糙烫得妈妈老子乱叫,葛美人兴奋得大笑,她的笑的确很迷人,不但骚,而且勾魂。麻五子扔下拾糙又扑葛美人身上了,不扑没办法,葛美人实在太迷人了。两人又在沙发上啃起来。拾糙拖着烫伤的身子,去镇卫生院,不去她可能活不过这夜。
后来,拾糙还是让麻五子撵了回来,不撵不行,家里不可能同时睡下两个女人。这一回来就是几年,到现在婚也没离。玉音问她为啥不离婚,拾糙抹着眼泪说:&ldo;三个娃哩,离了交给谁?&rdo;其实那三个娃一直在娘家养着,麻五子根本不管,好像跟他没关系。再问,拾糙就哭着不肯说了。
玉音叹了口气,沙乡的女子不光拾糙这样,你要是细打听,十个里至少三个如此。都说是命,怪不得谁的。
两个人默无声息地走着,路越来越静,也越来越空旷。沙漠要是静下来,能把你的心压碎。玉音回头望了望,村庄已模糊得成了一缕烟,来时的路被风轻轻一吹,无踪无影了,剩下的只是零零星星的梭梭、刺蓬,却也那般的无生无色,就像让人家虐待欺凌的小媳妇。这么想着她便扭头望了一眼拾糙,拾糙的确不像个二十几岁的女人,那张脸冷不丁让人想起脱了毛的骆驼。玉音的心顿时沉甸甸的。走了一阵,拾糙忽然问:&ldo;玉音,你有对象么?&rdo;玉音摇摇头,告诉拾糙还没,拾糙不相信,硬说玉音是有了,不跟她说。&ldo;你念了这么大的书,长得又这么洋气,准是能找下城里男人。&rdo;
拾糙的话让玉音忍不住想笑,她问:&ldo;城里男人有啥好?&rdo;
&ldo;有啥好?多着哩,你瞅瞅他们,穿好的,吃好的,还不干活。&rdo;
&ldo;还有呢?&rdo;
&ldo;一到放假,带着老婆娃娃,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跑到沙漠里,吃一天,玩一天,人家那个日子,谁见愁过?&rdo;拾糙脸上漾出一层神往,嘴唇咂得巴巴响。&ldo;我要是能过上一天那样的日子,这辈子也没白来世上。&rdo;
玉音突然无话,拾糙的想法竟这么简单。想想看,沙乡女子真是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日头爷跟着两个女子,越跟越紧,一刻也不放过,没多久,玉音热得就喘不过气。拾糙笑话她:&ldo;念书啥也好,不好的就是越念越怕日头。&rdo;说着把头巾递给玉音,说你顶上吧,别嫌土,能把太阳遮住。
沙漠里空空荡荡的,哪见个骆驼。拾糙说还早着呢,近处早没糙了,骆驼要找到糙,只少得跑一天的路。
&ldo;那晚上我们回不来?&rdo;玉音惊讶地问。
&ldo;你还想回来呀,你妈没跟你说,明个天能找到就不错了。&rdo;拾糙这才发现玉音没背水,也没拿晚上挡风的东西。
玉音真是恨死妈了,晚上不回来,沙漠里咋过?也怪自个,也不动动脑子,骆驼出去快半月了,能在近处?
拾糙说:&ldo;这不行,少了别的能将就,少了水要是三天两天找不见骆驼,还不把人渴死?&rdo;两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到最近的九墩滩去借水。九墩滩是个新开发的乡,住的多是苍浪那边搬来的移民,拾糙有个姑姑在那儿。两人赶到九墩滩,已是下午三点,移民们全都懒洋洋地蹲在树底下,等着日头西斜。拾糙告诉玉音,苍浪的移民最难缠了,热也受不了,忙也受不了,老是跑县上闹。说好好的在山里住着,硬是县上做动员,把他们搬到了这苦焦地方。玉音知道苍浪,那里尽是山,庄稼只要一撒进去,就不管了,全交给天爷,那儿的人便让天爷养出一身的毛病。没移民前沙县常有不少的苍浪麦客,专门给沙乡人割麦子。苍浪人骂沙乡人小气,西瓜就馍馍就算一顿饭。沙乡人却骂苍浪人耍奷耍懒,光要工钱不干活,真正的好吃懒做怕动弹。后来沙乡人不用苍浪人了,让岷县人割麦。苍浪人来了找不到活,便偷沙乡人的东西,偷羊偷牛偷骆驼,丫头也偷。甭看苍浪人穷,偷起丫头来却有一手,沙乡好些女子都叫苍浪人偷大了肚子,没办法,只好嫁过去。拾糙姑姑的儿媳妇就是沙乡人,表哥割麦时偷上的。
装了水,拿了腰食,又跟表嫂要了件夜里避风的衣裳,两人原又上了路。这时的沙漠正是一天里最要命的时候,腾起的热浪从裤腿钻进来,很快蒸得人冒汗,汗从四处流下来,汇聚到一处,叫人说不出的难受。没走几步,玉音的衣服便紧贴着肉,半条裤子湿透了。
这天她们一无所获。黄昏时分,两人找到一个地窝子,许是以前抓发菜的人挖下的。地窝子四周的杆子还在,拾糙掏出塑料布,绑在四根杆子上,一间凉棚便搭成了。玉音刚要坐下歇缓,拾糙一把拉起她说:&ldo;缓不得,得赶紧拾柴。&rdo;玉音问拾柴做啥,拾糙说夜里点火呀,点了火就不怕狼。一听狼,玉音的腿越发抖得站不住。&ldo;真有狼呀?&rdo;她的声音发着抖儿,身上的汗似乎瞬间沁住了。拾糙说她也没见过,不过沙漠里过夜,柴火是少不得的。说着丢下东西,到远处拾柴。玉音只好学拾糙的样,一根一根的捡柴禾。她记得小时到沙漠,柴禾堆的满地都是,随手就可以捡一背篓。七岁那年,母亲苏娇娇将她留给了姑姑,姑姑也让她捡柴禾,不是夜里点火,是要过冬。那时姑姑已决定要在沙窝铺住下来,爹劝也不听,气得爹直骂她:&ldo;你真是疯了,这荒滩野外的,鬼都不来,你咋个住?&rdo;姑姑横下一条心,硬要在这里盖房,说她就不信沙窝铺养不活她一人。爹后来还是妥协了,叫了几个社员,赶上骆驼,拿队上上好的沙枣木,给姑姑盖了两间红木房。沙湾人都说姑姑的魂叫沙狐狸给勾住了,回不到村里了。爹偷偷找了刘瞎仙,就是拾糙的爹,瞎仙一掐八字,闷了半天,跟爹说:&ldo;她是沙狐子转生的,一辈子就该在沙里刨食吃。&rdo;
那个冬天,玉音是跟姑姑过的。皑皑白雪掩埋掉整个沙漠时,姑姑领着她在雪地里抓鸟,那是怎样一望无际的雪啊,白茫茫的世界,耀眼得让人透不过气,太阳一照,她小小的心灵里便耀满了亮晶晶的希望。
拾完柴禾,天完全黑下来,劳累让玉音失去了一次观赏沙漠晚霞的好机会。她把这话说给拾糙时,拾糙扑地笑了,说:&ldo;啥叫个晚霞,太阳天天要升,天天又要落,升了就该忙活,落了就该歇脚,你真是念书念邪了,正做的做不来,尽学城里人说些歪话疯话。&rdo;
玉音看着拾糙忙碌的影子,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跟沙漠远了?
就着凉水,吃了些干粮,拾糙说:&ldo;你先睡吧,我望风。&rdo;玉音说:&ldo;这阵哪能睡着,我还想看看月亮呢。&rdo;拾糙说:&ldo;整天月呀星的,跟你姑姑一个样。&rdo;一提姑姑,玉音的兴头上来了,缠着拾糙问这问那,拾糙似乎心不在焉,她愁愁地瞪住夜空,半天不跟玉音说话。
玉音想,拾糙定是想她的娃哩。
这夜的月亮终是没升起来,约摸十一点钟的时候,沙漠起了风,刮得柴火一点着就飞走了。拾糙硬说是撞上孤魂野鬼了,便学她爹样嘴里念起了咒,还要玉音也跪在柴火旁。玉音不跪,拾糙恨恨说:&ldo;鬼撵不走吃亏的可是你。&rdo;玉音觉得拾糙真是让她爹给害了,这样子下去,一辈子哪能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