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要不,你去趟深圳?&rdo;肖依雯征求道。
江长明长叹一声:&ldo;我是想去,可我哪能走得开呀。&rdo;就在下午,沙县那边还打电话催他,说要召开专家队联席会议,让他务必参加。江长明眼下真是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两个人商量一阵,最后还是决定让肖依雯那位朋友去。&ldo;只能拜托她了,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还不够,还要劳驾你的朋友。&rdo;
江长明说的是真话,他心里真是有点儿歉疚,感觉欠了肖依雯很多。肖依雯听了,心里却甜润润的。女儿家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
这晚,肖依雯请江长明吃饭,饭间,她忽然问:&ldo;你对未来真的没打算?&rdo;
&ldo;啥打算?&rdo;
&ldo;我是指……&rdo;肖依雯的眼里浮上一层雾,神情也变得朦胧起来。说来难以令人置信,就这两次短暂的接触,江长明的影子便牢牢盘踞在她心里,赶不走,驱不掉。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原本是这么简单的事。
肖依雯是有过一次失败的感情的,是她大学一位任课老师,长得不算帅,但也不难看,年龄比她大几岁。当时在学校,两个人并没生出感情,动情是肖依雯二次去学校进修时,那位老师已升了副教授,正好负责给进修班学员当外联。她跟他相恋三年,快要结婚了,那老师却突然出了国,此后便再也没了消息。后来肖依雯才得知,负责担保他出国的,是那个城市一位企业家,条件就是让他带着他女儿一齐出国。
肖依雯不是那种悲观的女人,更不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糙绳的脆弱者。在感情上,她拿得起,放得下。失败就失败了,她没难为自己,更没让这事儿在心里留下阴影,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嫁出去,是她从失败中学会了看男人。对她而言,能托付一生的男人,首先要有责任心。江长明正是在这点上深深打动了她。
&ldo;长明,有句话现在讲兴许不是时候,不过我还是要说出来。&rdo;肖依雯这一天是鼓足了勇气,她所以要急着向江长明表白,并不是感情真到了要表白的时候,是另一个人逼她这样做。两个小时前,她收到林静然的电话,将她毫无理由地斥责了一通,还说她假惺惺关心叶子秋,目的分明是在江长明身上。肖依雯不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女人。林静然莫名其妙的指责,某种程度上激怒了她。接完电话,她就决定请江长明吃饭,而且要当面把事儿讲出来。
&ldo;你啥也别讲,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忙完这阵子,好吗?&rdo;
毕竟两个人都是经过风雨的人,彼此心里想什么,都能猜个八九分,所以也用不着遮掩或是扭捏。沉默了一阵,肖依雯道:&ldo;好吧,我听你的。&rdo;
专家联席会开得很糟糕,有关方面出台了一项硬规定,专家队的工作目标必须跟县上的目标相吻合,必须跟省上的要求相符合。与之对应的,还强调了十个不准。概括到一起,就是只能贴金,不能抹泥,谁抹泥谁负责。规定一宣布,会场一片骚乱。除了财政这一组没发表不同意见,其他专业队纷纷提出不同看法。会议主持者沙县常务副书记李杨没想到会场会这样,当下急出一头汗,他将目光投向专家队总带队程维序。程维序也算是专家,不过好久都没从事专家应该从事的工作了,他现在的身份是省科院副院长,专家委员会副主任,更多的精力用在管理专家上。程维序清了一下嗓子,道:&ldo;大家有意见可以提,充分提,这表示我们的专家还是很重视这次活动的。不过有一条,大家务必记住,会议结束后,各专家队必须严格按会议的决定执行,在这上面没有讨价还价的说法。我们始终要牢记,这次下来的目的就是帮沙县做好补救工作,一切围绕国际组织的考核这一中心目标,顺利过关是我们唯一的目的。&rdo;
轰,会场里爆出一片子嘘,尔后,彻底沉默了。
这就是一锤定音。任凭你有多大的不满,有了这一锤定音,你只能乖乖儿服从。
会后,程维序单独找了江长明,婉转地说:&ldo;你最近咋总是心不在焉啊,你们这一组,可是重点,工作千万不能耽搁。&rdo;江长明本想说:&ldo;工作绝不会耽搁,但你们要求的,怕是做不到。&rdo;转念一想,都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还顶啥用?况且,能顺利通过考核,也是他的热盼。便道:&ldo;我会注意的,请领导放心。&rdo;
程维序又说了些别的事,然后话题一转:&ldo;你老师的事,我很难过。真是想不到,一个顶尖级的专家,也会毁在钱上。长明,你年轻,方方面面的条件又都不错,一定要把握好自己啊。&rdo;
江长明直觉得让人扇了几个嘴巴,脸上火辣辣的疼。忍了几忍,才没把过激的话说出来。不过心情一下变得很糟。从程维序的话里,他听出一股不祥。看来,周晓哲说的话真是有道理,老师在他们眼里,还真就黑掉了。
怎么办?程维序走后很久,江长明还陷在怔思里。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师背这口黑锅,这黑锅,毁去的不只是老师一个人的清白啊。它毁掉的,有可能就是专家两个字。不,比这更多……
4
一份病情诊断书静静地呈在玉音眼前,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天黑了又亮了,她还是没感觉。人来人往,病房里闹得跟集市一样,她仍是没知觉。
脑子里反反复复跳着就一句话:姑姑要死了,她活不长了。
天呀,姑姑竟然得了癌,是癌啊!玉音要崩溃了。
同伴乔雪走进来,揽住她脖子,这个时候,也只有乔雪能多少带给她一点安慰。本来,新学期开始了,她们应该回校上课。导师苏宁却通过自己的力量,将两个人留了下来。导师苏宁那次被叫到省城,据说是挨了批,有人还警告他,让他不要惹事,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
&ldo;放屁!&rdo;苏宁有个坏习惯,一激动就爱骂脏话,脏话要说也脏不到哪去,不过这个屁字是必须要带的。就是在课堂上,遇到弟子们回答问题太走题,他也会怒不可遏地骂出一句:&ldo;简直是狗屁!&rdo;回到沙县,苏宁的怪脾气又上来了,哪个地方不让他碰,他偏碰。啥地方需要他遮掩,他偏是不遮掩,弄得沙县方面很被动。特别是李杨,一听苏宁到处喊着告状,把他带人送购物券的事夸大了几倍,简直提到了上纲上线的程度,就对这个酸知识分子彻底失去了好感。眼下苏宁这一组,陪同的人都没了,水利局那位叫梦和平的局长倒是偷偷来过几次,不过不是陪他来的,是讨好他来的。梦和平也是同情苏宁,别的专家有吃有喝,除了工作,剩下的空闲时间全由县上安排了,今儿个观光,明儿个研讨,晚上不是舞会就是桑拿,大袋小袋的礼品房间里码不下。相比,苏宁这一组,真是可怜,冷冷清清不说,还要面对来自上上下下的冷嘲热讽。所以梦和平想劝说苏宁,别太固执,基层干工作跟上面不一样,跟学术单位更不一样,要想得到基层同志的拥戴,就得多为基层同志说好话。基层同志多辛苦呀,又要陪吃陪喝,又要干好本职工作。偶尔出点儿小问题,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能弥补弥补一下不就得了。没料,梦和平话没说到一半,就让苏宁给轰走了。几次都一样,而且每次轰他的话都是一样的粗暴难听,都含着那个屁字。梦和平彻底失望了,他一失望,全水利局的同志就都失望,尤其负责观测数据的小李还有周正虹,更是失望得要死。有传言说,小李的公公也就是市委秘书长已将苏宁在下面借专家名义企图给沙县搅局的不良动机再次汇报到了省上。周正虹的父亲那名著名企业家也扔出话来,打算不再兑现自己每年给沙漠水库捐资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