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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何之感慨地看一眼阿桂，说道：&ldo;你这么想，我们还攀得。我正打算约勒敏去看曹雪芹，移驾同步如何？&rdo;他皱着眉摇头叹道：&ldo;你知道么？雪芹在右翼宗学呆不住，已经辞了馆。如今日子过得艰难着哩！&rdo;阿桂诧异道：&ldo;他和傅六爷相处得好，怎么会潦倒呢？听说他的夫人还是六爷赠送的呢！&rdo;

&ldo;六爷今非昔比。就要大用了。&rdo;何之淡淡说道：&ldo;如今他出远差，也不在北京。唉……雪芹家这会子还不知怎么样呢！&rdo;

二十屠户女督课落榜人曹雪芹击盂讥世事‐‐

阿桂跟着何之踏雪而行，走了约一刻时辰便到了张家肉铺，却也是店门紧闭，只听勒敏高一声低一声、抑扬顿挫地正在背书：&ldo;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ldo;子之哭也，疑似重有忧者&rso;‐‐&rdo;

&ldo;错了！&rdo;一个女子声音打断了道：&ldo;这个字还是你教给我的，是个轻重的&lso;重&rso;，怎么就背成&lso;从&rso;？想哄我么？&rdo;阿桂和何之不禁相视一笑，却听勒敏笑道：&ldo;一重又一重，也是这个&lso;重&rso;字儿，&lso;重复&rso;能读成&lso;种（音）复&rso;么？那女子笑着啐道，&ldo;省得了省得了，接着背！&rdo;

于是勒敏又背道：&ldo;‐‐而曰&lso;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rso;‐‐&rdo;便又听那女子笑道：&ldo;书，写的也不通，你也背的错了！她舅舅叫老虎吃了，丈夫死了马，儿子也死了马。明明是个马字，你怎么一口一个&lso;淹&rso;（焉）？&rdo;勒敏噗哧一笑，说道：&ldo;哪里是个&lso;马&rso;字？你再仔细看看！&lso;舅&rso;就是现在说的老公爹，古人称公婆叫&lso;舅姑&rso;‐‐明白了吧？&rdo;

外头何之和阿桂听着，都是捂着嘴偷笑。也不等勒敏再背，何之便上去叩门，粗声粗气喊道：&ldo;老张头在么？收税的来了！&rdo;

&ldo;别放你娘的屁，&rdo;那女的腾地跳下炕来，豁啷一声大开了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说：&ldo;我家不欠税！大雪天过年的日子，从没听说这时候收税的‐‐&rdo;一眼看见是何之，还有个陌生人，倒红了脸，笑道：&ldo;原来是何先生……&rdo;

&ldo;你床头坐个胭脂虎。&rdo;何之笑着对发怔的勒敏道，&ldo;如此逼学功课，还有个不中的？&rdo;阿桂笑道：&ldo;我倒是个催科酷吏呢，背吧，下头该背&lso;苛政猛于虎&rso;了！&rdo;何之看看玉儿，又看看勒敏，笑道：&ldo;有玉儿督阵，什么状元考不上？内阃之令大过王法呢！&rdo;

玉儿听他们打趣，虽然不大懂，料来不是好话，口中道：&ldo;状元有什么稀罕？&rdo;啐了一口转身便走。张铭魁老夫妇和儿子原在内院收拾杀猪汤锅，听见来了客人，张铭魁忙出来，笑着给何之作了个揖，道：&ldo;何先生有半个月没登我的门了，刚收拾好一头牲口，锅里现成的猪头肉，大雪封门，你们正好吃酒乐子……&rdo;

&ldo;这是河南府知府阿桂。&rdo;何之笑着介绍道，&ldo;进京述职的，想约勒兄一道儿去看雪芹‐‐&rdo;勒敏忙道：&ldo;正是呢，我说有件事隐在心里，读书都恍恍惚惚的，其实我也惦记着雪芹。走，咱们扰他去！&rdo;玉儿道：&ldo;那人我见过，其实样儿也平常，你们怎的都那么宾服他？大男人家连个营生也不做，有差使也不好好做。写那个什么黄子《红楼梦》，很有意思么？&rdo;口里这么说着，却走进内院去，一时便带着弟弟出来提了一块肉，还有一副下水，心肝、肺俱全，因是才宰出来的，还冒着缕缕热气，对弟弟道：&ldo;帮你勒哥送去，你就回来一一道儿滑，仔细摔着了！&rdo;

何之忙道：&ldo;这次我请客，你们也不是富人，这么做也不是常法。说着掏出半两一块银子放在桌上。阿桂眼见张铭魁老实巴交，这家屠店也甚破旧，摸了摸袖子，里头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一块五两重的京锭，便把京锭掏出来也放在桌上。张铭魁忙道：&ldo;这怎么生受得？这怎么生受得？你们是勒相公的朋友，这不是寒碜我么？快别‐‐&rdo;话没说完，四个人已走了出来。玉儿追到门口大声叫道：&ldo;哎‐‐没那个量别逞能！&rdo;

&ldo;这是说你呢！&rdo;阿桂笑着对勒敏道：&ldo;玉姑娘面儿上凶，心里善着呢！&rdo;&ldo;就是。&rdo;何之也叹道，&ldo;张家操业虽然不雅，真是善性人！依着我说，你也没个家口，事情早办了也就安生了‐‐阿桂兄，你还不知道吧，上回庄友恭来，还吃了玉儿一顿好排揎呢！&rdo;遂将庄友恭中状元高兴得失态疯迷，玉儿挖苦讥讽的事说了一遍，阿桂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连说：&ldo;好，好……也是屠户，也是科名，翻了《儒林外吏》的版‐‐玉儿的舌头真厉害！&rdo;说笑间毛毛一手指着前头道：&ldo;曹相公家到了！&rdo;

阿桂还是头一回到曹雪芹家，远远瞭去，一条小溪沿墙而过，溪边一株歪脖老槐树约有合抱粗，庞大的树冠，枝柯上挂满了晶莹的冰凌，树下一个石条凳依着一块馒头形的大石头，上面盖着一层厚雪，不大的院落上墙围着，三间茅糙房前一株石榴树也挂满了冰柱。一颗颗殷红的浆果半隐半现挂在枝间，点缀在这白皑皑的银色世界里，令人眼目一清。众人正要敲门，后头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小跑追了上来，也在门前翻身下马，几个人定睛看时，竟是钱度，不禁都会意一笑。何之道：&ldo;今儿怎么了？雪芹下帖子请了么？&rdo;

&ldo;是阿大人得胜回朝了！&rdo;钱度笑着过来团团一揖，又对勒敏和何之道：&ldo;你们踏雪访雅士，我毕竟逊你们一筹！&rdo;说着便上前敲门。

片刻，那柴门&ldo;吱呀&rdo;一响，曹雪芹探身出来，见是他们几个，不禁一笑，说道：&ldo;再没想到会是你几个！快请进‐‐阿大人几时回京的？他们几个倒常见的……&rdo;说着便让众人进屋。

三间土屋很小，几个人一进来便显得十分狭窄。阿桂细打量，正房和西房是打通了的，上面连天棚也没有。东边一间是厨房隔着一道青布门帘，西边一盘大炕，炕桌靠着南窗，上面乱七八糟堆着瓦砚纸笔，炕下一张方桌，上面却放着纸、剪刀、浆糊。东北墙角还靠着一捆削好了的竹篾。几个刚扎好的风筝胡乱放在炕北头，芳卿正在收拾，见这群人进来，便大大方方过来对众福了两福，对雪芹道：&ldo;爷陪着客坐，我去烧水‐‐只是没酒，菜也都是些腌菜，可怎么好？&rdo;雪芹似乎有点无可奈何，笑道：&ldo;那‐‐只好以茶代酒了。这可真应了人家那句话&lso;淡交无酒，卿须怜我之贫；深语惟茶，予亦知君之馁&rso;了！&rdo;

&ldo;何至于到那地步了。&rdo;勒敏笑道：&ldo;我带有猪肝呢！请嫂子烹炊，我这就叫毛毛去弄酒来。&rdo;毛毛忙将一嘟噜心肺放在墙角瓦盆里，芳卿便拿来整治，何之眼见她行动迟缓，笑着对雪芹道：&ldo;芳卿是有身子了。不管是弄璋弄瓦，汤饼酒我是吃定了的。&rdo;正说笑间毛毛突然说道：&ldo;那不是六六叔过来了，还担着酒！&rdo;勒敏转头看时，果然是六六挑着个酒担子在雪地里晃晃悠悠地走来，担子头上还吊着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鲤鱼，在雪芹门口卸了担子，抹了一把脸吆喝道：&ldo;勒相公、曹爷在屋里么？玉姑娘叫我送酒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