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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1页）

乾隆没有理会三个人，皱眉头坐在椅上看着李卫，想到炕上这个人少年沦为乞丐；一旦际会风云，历任封疆大吏，两江总督兼理鲁、皖、赣缉盗都督；亲入王庆楼锁拿天下第一好汉甘凤池；孤身闯入山寨遣散窦尔敦叛众；手牵江湖黑白两道所有首脑人物，也算得上是当世英豪，如今竟病到这种地步！想着，乾隆说道：&ldo;病到这光景，还行的什么礼？朕赐的川贝用了么？&rdo;

&ldo;一直用着呢。&rdo;翠儿见李卫喘得说不成话，在旁代答道：&ldo;只这病时好时坏，最怕是冬春之交，待到树叶出齐，也就渐渐好转了。&rdo;一边转脸对那丫头道：&ldo;玉情，给主子斟茶。&rdo;

乾隆这才仔细打量这个丫头，只见她穿着蜜合色裙子，外套一件葱黄小风毛比甲，一双半大不大的弓鞋露在外头，五官端正，相貌也并不出众，只两道纤眉微微上挑，显得别有风韵，遂笑道：&ldo;玉情！嗯，这个名字好，翠儿有这度量，怎么不开了脸，明公正道地收了房？&rdo;翠儿陪笑道：&ldo;先帝有话，李卫不奉旨不许纳妾。&rdo;乾隆一怔，不禁大笑，说道：&ldo;这个主朕作得。&rdo;玉情满脸飞红，捧茶奉给乾隆，说道：&ldo;这是皇上恩典，太太的厚德。奴婢福薄，能侍候我们爷一辈子，心愿足了。&rdo;

&ldo;玉情，我这会子好些了。&rdo;李卫撑着炕沿又给乾隆叩了头，说道：&ldo;你扶我半坐着。主子来了，这模样太不恭了。&rdo;玉情忙答应一声，扶持着李卫半倚在大迎枕上。李卫望着乾隆，泪水扑籁籁流下，哽咽半晌才道：&ldo;主子赏的药都吃了，就是翠儿的话，时好时不好，这都是奴才的命！老主子在时叫邬思道先生给我推过数，说我能活到八十六，当时老主子还高兴地说，你是留给我儿子使的奴才了。如今思量，才知道邬先生昼夜一齐算，给我加了一番。寿命长短奴才也不在乎，只没想到将近黄泉，辜负了先帝和主子的心，成了有罪之人。想到这儿，奴才真的是万箭穿心、百死莫赎……&rdo;他气弱声微，说得又凄惶又深沉，翠儿和玉情都捂着嘴直想放声儿。三个跪在地下的男子也都耸肩颤身不能自持。

&ldo;不要这么儿女情长。&rdo;乾隆自幼和李卫主仆厮守，也不禁伤感，缓缓说道：&ldo;朕今儿来，一半看你的病，一半慰你的心。看来你心病比身病还要重些。刘康一案如今已经审结。你有错，错在你朝夕都能见朕，又是两辈子传唤出来的奴才，不该不把你接案子的事密奏给朕。但无论如何，朕知道你没有二心。小小处分，朕是要给你的，大的处分是没有的。朕持平天下，既不肯因私废公，也不肯因公废私。也就是停俸三年吧。也不值得你日夜不安？&rdo;

李卫这次病危，真的是心病大于身病。刘统勋霹雳闪电地审案，发票提拿证人，牵连数省。自己府里虽然有翠儿挡着，听太医口风中露出的话&ldo;大人安心，您的病不能行动，他们再催也不行。有我们和刑部说话&rdo;。‐‐他是个精明人，有什么猜不到的？虽然没有被传去公庭对簿，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既不知道刘康、贺李氏怎样供说证词，也不知道朝廷对自己如何处置。今天乾隆亲自来探病，他已是心病去了大半，又听这番恳切诚挚的话，真如春风过心，满腹寒冰消融：&ldo;主子这样恩重，叫奴才怎么回报？这一辈子是不成了，只有下一辈子再给主子出力……&rdo;乾隆不知是被自己还是被李卫的话深深感动，眼眶也觉红润，笑道：&ldo;你勾得朕心里也不好过了！你刚过不惑之年，慢慢调养，病自然就好了。这辈子出力的日子也是多着呢！&rdo;说到这里，才转脸看着跪在地下的三个人，问道：&ldo;你们在哪个部办差？&rdo;

&ldo;皇上！&rdo;三个人早已跪得浑身发僵，忙叩头道：&ldo;奴才们不在部里当差。&rdo;

&ldo;哦，是外官进京述职的了。&rdo;

&ldo;奴才们也不是外官。&rdo;

李卫笑道：&ldo;皇上，这就是青帮罗祖的三大门徒。翁佑（应魁）、潘安（世杰）、钱保（盛京），前头有本奏准，专管漕运的，虽替朝廷办事，还没有引见受职。奴才这几日身子不好，怕一旦去了，他们这批吃江湖饭的没人管，再闹出乱子，所以叫了来交代几句后事。他们师傅罗祖殁了，也得指个新舵主主事。&rdo;乾隆看时，翁佑硕身长髯、潘安黑瘦精干、钱保低矮肥胖，却都是目光炯炯，虎虎有神，臂上都披着黑纱，显然在为祖师罗祖挂孝。乾隆笑道：&ldo;早就说见见你们，事情多就放下了。漕粮经你们手运，果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你们还是有功的。&rdo;

&ldo;谢主子夸奖。&rdo;翁佑叩头道：&ldo;奴才们既叫&lso;青&rso;帮，自然要帮我大清，粮船只管交奴才们押运，到北京短一斤罚奴才十斤。今儿有福见主子，还求主子给个恩典‐‐&rdo;李卫在旁道：&ldo;不许信口雌黄，该给的恩典朝廷自然要给的。不该给的求有何益！&rdo;乾隆见三个人都垂下了头，笑道：&ldo;李卫也是的，说说何妨？&rdo;

翁佑叩头道：&ldo;奴才们虽混在码头，又奉了旨，到底没个名分，常受沿途地方官挟制。求主子体谅奴才们难处，或赐个虚衔，或赏个牌照，有了阻碍，好和官员们会商，不至于太低三下四……这里头繁难多，奴才一时也说不清，总求主子明鉴！&rdo;钱保在旁叩头道：&ldo;一句话就说明白了，奴才们在外头押粮，又没有押粮官的名义，就象没开脸的小娘，说到头也是个丫头，连个姨太太也不抵！&rdo;一句话说得翠儿和玉情都红了脸。

&ldo;这个比方打得好！&rdo;乾隆大笑道，&ldo;也应当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么！你们师父不是死了么？朕看也不必再推什么舵主，你们三人可以各立门户，都授武官游击职。虽然不带兵，准你们各自招收门徒，嗯……&rdo;乾隆思量着，信口道，&ldo;每人限收徒一千三百二十六名带粮船一千九百九十只半……算是你们的&lso;兵&rso;。专管护粮。不过，直隶每年要运四百万石粮，谁短了一斤，朕就削谁一级官爵，这样成么？&rdo;

收徒有整有零，尚且说得过去，这&lso;半&rso;只船是个什么章法，满屋人都莫知其妙，连李卫、翠儿、玉情也都诧异相顾。

三十护漕运青帮受恩封谈情思玉儿断痴梦‐‐

翁佑、潘安、钱保三个人虽都听得不甚明白，但皇帝亲授武职游击，却是扎扎实实的，这样的龙恩，江湖上哪帮哪派承受过！而且还御定了各自开堂收徒、准带粮船数，立起门户更是铁打的万年营盘。有了这个金字招牌，就可畅行在扬子江和运河上，和官府连成一气。别说斧头帮、彩灯会、无生老母会、无为帮、通元教、正阳教、白阳教这些小帮小会，就是洪门天下第一大帮，也一下子变成了野鸡帮会……三个人都兴奋得满面红光，讷讷地叩头谢恩。

&ldo;下去你们师兄弟再议一下，要定出帮规。&rdo;乾隆含笑说道，&ldo;你们是江湖帮，还该依着你们的本色，不要处处打朝廷的牌子，不要倚着官势欺人，只帮着朝廷管好运粮，协助地方官作些缉匪拿盗、抚绥治安的事，差事办得好，朕自然会升赏你们。李卫这会有病，往后大事禀他就是，琐碎事务，由刘统勋料理‐‐去吧！&rdo;待三人连声却步退出，乾隆这才转脸问李卫：&ldo;朕这么处置可好？&rdo;